傅建军是负责孩子们生活总管家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2日10:44 三联生活周刊

  他们那代人

  年近60岁的傅建军,是真正负责孩子们生活的“总管家”。姜萍的子女中,4个儿子,加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傅建军扎着马尾,头发还没有花白,穿着水红色的长裤、桃红色的T恤。从我见到她开始,几天来她一直跟着孩子们团团转:早上送孩子们上学,下午接他们放学,院子里晾满了尺寸各异的衣服和一幅幅的床单。武汉的6月天已经比较闷热了,傅建军一刻不闲,总是“热气腾腾”的样子。

  “姑婆”傅建军对于孩子们并不陌生,十几年前退休后,她每隔两三年去一趟老家。她总是谦和地笑着,却不怒自威,孩子们不敢让姑婆不高兴。傅建军有意回避着我的采访,只是淡淡地说,“把孩子们接来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尽自己的能力,能做到多少是多少”。

  直到我第3次上门拜访,傅建军才放下防备,抽出空来坐下聊聊。弟媳妇在一旁打趣道:“这家人处处是故事。”傅建军仍旧淡淡地笑着,“很平常的事情”。

  不愿谈自己,她更愿意从父亲傅家佑说起。1905年出生的傅家佑从安徽金寨出来闹革命,留给他人最强烈的印象是“特别本分的一个人”。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傅家佑荣立过3个二等功,待到上世纪60年代初,部队有意将他提拔为“武汉军区后勤部部长”时,傅家佑推掉了。“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从来不争不抢。他认为自己快60岁的人了,不应该再任职。”最后傅家佑以9级大校的军衔退休了,“他这才知道待遇的区别,但是他仍旧毫不抱怨,也没有享受什么特殊的生活”。

  母亲姜萍的故事则有家族的传奇性。红军长征经过四川理县时,60多岁的姥姥、姥爷带着4个子女全部加入了红军。因为居住在藏汉混住区,姜萍一家既懂汉语,又会藏语,入伍后一家人作为通司(藏语翻译)给红军带路。参加革命的6人当中,姥姥、大姨和妈妈姜萍在一起,她们后来分别生活在北京和武汉,成了红军的老干部。姥爷早年战死,大舅失去联系后“文革”中才找到,小舅至今生死不明。

  在傅建军打小的记忆中,爸爸总是资助安徽金寨的孩子读书和生活,“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省钱出来给老家盖房子,给老家孩子读书。本来他工资就不多,还要养活我们几个孩子,所以爸爸一直有记账的习惯,我也一直很节俭,不舍得瞎花钱”。上世纪60年代,姜萍通过登报寻人,找到了她已经回四川家乡的哥哥,“藏民大舅从山里来看我们,穿着大袍子,头上盘着长长的马尾辫,身上有一股山货的味道,我们小孩子看到他都笑了”。

  与四川理县的老家人建立联系后,两边的往来多起来。傅建军说,“早年主要是爸爸帮助安徽的亲人,后来安徽那边的孩子都长大了,好几个成了大学教授,也不太需要我们帮助了,剩下的精力我们愿意留给妈妈这边的亲戚”。她喜欢去理县老家,“风景太美了,人特别团结,直爽,那种感觉城市里没有”。

  老红军傅家佑和姜萍没读过什么书,为人处世却非常有原则。傅建军说,自己和4个兄弟从小就在学校里住读,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然后去部队当兵。父母从来不让他们有优越感,孩子们非常独立,只是过年过节会有小车接回家,大家一起聚聚。傅建军当兵后,爸爸从安徽老家接来两个孩子,妈妈从四川理县接来弟弟的儿子姜玉富,这3个孩子开始在武汉读书。“我们家一直就像个小部队一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子们在这里成长一段时间,各奔东西。”

  姜萍并不希望老家孩子贪恋大城市的生活,姜玉富高中毕业后,听从姑妈的意愿回到了家乡。上世纪80年代,姜玉富的弟弟姜玉明来到武汉,投靠在姜萍家,从打工开始,一直到现在自己做生意,俨然已成为半个武汉人。

  傅建军还有一段不太愿意提及的,是自己的身世。傅建军的生母是参加解放战争的日本护士长,归国时将孩子留给了姜萍。10多年前,中国政府曾经帮助过傅建军寻找日本亲人,但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对于傅建军来说,“提这些也没有意义。我非常感谢爸爸,他在世的时候一直不提这件事情,特别是‘文革’年代,我想这是对我情感和身份的一种保护”。

  如今这个大家庭中,傅建军温柔的女性角色,将4个高大的哥哥和弟弟们聚拢在一起。原本这些年转业后的哥哥弟弟们特别忙碌,聚得没有以前多了,而这次地震接来灾区亲人后,傅建军的家成了个大营地,家里的人来来往往,基本不少于十来人,弟弟、弟媳们下了班就过来帮忙。

  把灾区亲人接出来,是傅家姐弟们的主意,躺在医院里的姜萍虽然神志不清,对这件事情却特别高兴。傅建军说,“如果妈妈还清醒,她一定会这么做,我们也是在帮她做事情吧。她们这代人,哎,心里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

  而在姜玉富、姜玉明这些表弟看来,傅建军俨然是老辈人的做派。傅建军退休前是武汉陆军总医院的护士长,正团职干部,但她提到职业时,只简单地说,“我在医院做护理工作”。傅建军的爱人是武汉士官学校的门诊部主任,他一直在院子里干活,不善言辞,只是说,“我们有什么能力办什么事情,很自然的”。傅建军说,她没有预料到把家乡孩子接出来会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媒体要采访,我可能不会做这件事情的”。

  家里

  把孩子们平安送到武汉后,姜玉富一直惦记着四川。虽然姜家人在这次地震中全部平安,但是5月31日失事的直升机上,姜玉富爱人的舅侄和舅女婿在里边。在院子里翻着武汉的报纸,姜玉富有些着急:“飞机都没有找到,人去哪里找啊?”

  四川甘堡乡政府给姜玉富打电话,希望老领导回去帮着分发救灾物资,高山远寨让年轻干部去跑,姜玉富这样的老党委书记参与指挥分配即可。姜玉富坐不住了,6月5日就去火车站买票,准备第2天回家。他穿着浅色T恤、西装长裤,比大山里的人显得斯文和讲究。

  5月底回到理县朴头村,看到成堆的大白菜堆在地里头慢慢烂掉,姜玉富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理县是供应成都秋淡季蔬菜的基地,朴头乡以种植大白菜闻名,一年能种三季。今年第一季的大白菜刚刚到了收割的季节,“特别饱满结实,像我这样的大个头站在两颗大白菜上,根本踩不烂,菜帮子裹得特别紧”。行情好的时候,每斤大白菜卖两三毛钱,一亩田里就能有四五千元的收益。地震毁坏了道路,好多农民们眼睁睁看着大白菜烂掉,无能为力。

  当地政府开始想办法,分发了玉米种子给农民种上。玉米抗旱,也不太需要照顾,洒在地里后,农民很快可以出去打工。“一旦有了农活干,老百姓有盼头了,大家特别精神,又以一家一户为单位忙了起来。”

  朴头村四面环山,中间的平坝都被种上了大白菜。地震时,姜家和吴家的男人们基本都上山挖虫草了,只有姜玉富的弟弟姜玉长和大姐的一个儿子在家。男人们很快搭起了临时帐篷,吴帆的大姨也砍掉了地里的大片白菜,让全村老弱住到自家的帐篷里。政府分发方便面、矿泉水、饼干、帐篷,姜家和吴家人总是最后才拿到。傅建军在电话里称赞他们:“我们不跟别人抢,让给乡亲们。”

  姜玉富听七八十岁的老人说,“1933年地震的时候,哪有人管啊,能给一口水喝就不错了”。说到这儿,50多岁的汉子流泪了。长期在基层主持工作的他,熟知乡民们的特性,“有时候谁家有困难,让别家凑钱来帮忙,其实不太容易”。但是这次不一样,大家一起在帐篷里遮风避雨、互相帮忙,“生活好像一下子倒退了,人心也变回去了”。来到武汉短短几天所受到的关心,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武汉的亲人以及亲人的朋友们,还有各种不相识的人前来帮忙,姜玉富提到这里又流泪了。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但是他睁大的眼睛,眼泪不断涌出,擦了还有,有了又擦。

  孩子们提到山里的生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春天上山去采兰草花,纯白带一点黄,扑鼻香;上山去挖折耳根,野生的,很香很香;秋天去山里捡叶子,给猪过冬取暖。城市里没有大森林,这点不太漂亮……”

  傅建军看着孩子们,“我马上要给他们实行军事化管理,个人做自己的卫生,洗澡5分钟完事”。孩子的家长建议让他们住校,减轻傅建军的负担,但是她和兄弟们商量后觉得不放心,“女孩子怕被人带坏了,男孩子怕跟人打架,山里的孩子胆子大,我得统一管理”。她更担心的是,这些孩子能在武汉读书多久,身份问题如何解决。“如果他们有读书的天赋,我和兄弟们愿意供养几年。让孩子们读书,是减轻国家负担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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