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毁了,爱还在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20日18:14 周末

  片断五:

  家毁了,爱还在

  废墟里一片混乱,砸碎的家具,只剩一个轮子的自行车,半个沙发背,辨不清颜色的棉大衣,孤零零的电视机屏幕……无数个家庭就这样裸露在残垣断壁中。

  那一只童鞋忽然闯入视线。黑色的,九成新,鞋脖上镶着一圈俏皮的红边,一看就知道,它曾经穿在一个受宠的孩子的脚上。而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废弃的砖头上,找不到原来的主人。仿佛是呼应似的,又注意到另一只鞋子的存在,就在小鞋子旁边不远,也是黑色,稍旧一些,从款式看,应该是女式的成人鞋。两只鞋背对着背,仅隔着一步远。我们仿佛看到,惊慌之中,那双女鞋的主人抛下一切冲过去,抱起正坐在地上玩耍、蹬掉了一只鞋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即将倒塌的楼板下逃出——真盼望这不是一个幻觉。

  我们默默地站在那里,脑海里全是空白。周围一片死寂。突然间一阵遥远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滚过来,与此同时,脚下的碎石瓦砾剧烈地震动,紧接着周围那些尚未倒塌的危楼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无数碎片坠落发出锐利的声音……等我们明白这是一次余震时,整个身体已经被强烈的恐惧彻底包围。

  仅仅三四秒后,余震消失,惊恐却持久不去(事后得知,那是一次六级余震)。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了胡锦涛主席、温家宝总理,想起了那些在余震中坐阵指挥、实施救援抢险的所有的人们。如果还有人质疑这样的工作是否危险,质疑承担这些工作的人们是否需要超常的勇气……让他们自己到这里来体验一次吧,他们肯定会明白什么是付出,什么是牺牲,什么是爱。

  片断六:

  家门口的小菜园

  也是一位老人,七十二岁,同样在曾经的家中搜寻着,盼望能找回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她自己也辨不清那一堆破砖烂瓦中,到底哪一片属于她的家。小小的一间平房,已经与邻居的家坍塌、融合在一起了。

  我们没有给老人拍照,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讲述那次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灾难。显然那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对,灾难过去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她滔滔不绝地对我们倾诉,顾不上擦去满脸的泪。她告诉我们,如果不是家门口的那片小菜园,她早就不在了。那天她刚从家里出来,准备给小菜园里的蚕豆苗浇些水,轰隆隆地,身后的房子就塌了。她想起了不远处一栋三层楼里办公的儿子,跑去找儿子,儿子所在的楼被旁边一栋坍塌的七层楼压垮了。虽然她并没有能和儿子对上话,却坚持说儿子其实已经往外逃了,只是没来得及逃出来,就压在废墟的最外面。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四处找人求救,但在那个灾难的核心点,一切都乱了,没人帮得了她。她在想像中儿子所在的地方旁边,整整守了三个昼夜。三天后,救援人员开着大型机械车来了,她苦苦哀求他们救救她儿子,她坚信儿子仍然活着!一番极为艰难的挖掘工作后,她终于又看到了儿子,但已经死了。

  她接下来讲述的一个情节令我们刻骨铭心。老人放下死去的儿子,跑到救援物资发放点去讨一瓶矿泉水。管理人员劝她排队领取,她跪下了,她说,那些帮她挖儿子的人忙了一整天都没喝水,她得让他们喝口水再去救别人……水领到了,这位七十二岁的老人把矿泉水送到救援人员手里,这才踏实,回到儿子身边,抱着冰冷的儿子哭起来。

  那片家门口的菜园,其实已经看不出菜园的模样了。但我们确确实实看见,碎砖下几棵绿茸茸的豆苗,依然生机盎然。

  片断七:

  寻找爱的生灵

  两条小狗形影不离地从路边的一栋房子后走出来。后面那只看上去很胆小,很柔弱,紧紧地、时刻不离地跟着前面那只。我们中有人也养狗,认得它们的品种叫吉娃娃,只是没能上前察看一下它们究竟是朋友还是夫妻。它们一前一后、几乎是相依相偎地从我们身边走过,片刻也不肯分离。在另一处废墟中,我们看到过一只猫。那只猫很普通,黄白虎斑,瘦得筋骨毕现,但脖子上系着猫圈,显然曾是只家猫。听到我一声轻唤,它带着种不顾一切的表情靠到我脚边,充满委屈地、“喵喵”地叫着,尾巴竖得老高,缠绵地蹭着它面前人的腿,在我们不得不离开时,还恋恋不舍地跟着不想和我们分开。它很可能把我们当成了原来的主人。我们不敢想,它真正的主人,现在究竟在哪里。

  在网上看到过网友发的关于一只狗的帖子。那只狗从地震后第一天起,一直守在一块废墟上,一动不动,无论别人如何驱赶,始终不肯离开。养狗的人都知道,它一定是在等候它的主人。而爱狗的人也知道,如果它的主人还活着,一定会排除一切困难来找它,因为它和那两条我们在街头看见的小狗一样,和那只废墟上孤独的猫一样,同样是生命,同样渴望着生命中的不可或缺的爱。

  片断八:

  危险·加固·正常使用

  都江堰的重建工作井然有序。路边的每一栋建筑都经过了政府组织的技术鉴定,一个圆形标贴上注明了鉴定结果,大致分为以下几种类别:危险(禁止使用)、加固后可以使用、正常使用。

  无意间经过马路边的一条窄巷巷口,忽然想走进去看一眼。巷子不长,两百米左右,其实是由两排相邻很近的楼房相夹而成。一眼看去,两排楼都没什么损伤,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很丰富,有些摆着花盆,有些放着杂物,有两家的窗帘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里飘出来,仿佛主人就在家中。但仔细一看就明白这只是个错觉。每个楼洞口都用醒目的红色标志注明危险二字,整条巷子空空荡荡,没有人声,在被乌云压住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凄凉。

  不过当我拍了两张照片正要离开时,迎面一男一女从巷外走进来。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他们是其中一栋楼的邻居,回来查看自家的情况。我停下和他们谈了几句,发现那位中年妇女竟然不顾政府贴上的危险标志,“潜”回自己四楼的家居住好些天了。她反反复复和我说,这栋楼只不过有些裂缝,政府不该不允许她回家住……旁边那位男子虽然没有赞同这位女邻居的观点,却也很激动地对我说,市里的安置政策已经出来了,以后无论原来的房子有多大,政府的安置房都按家庭分配,一户七十平方,而且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在他看来,对于像他这样曾拥有大房子产权的人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我听了,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地震是天灾,破坏力极大,个人家庭的重建可能无法完全指望国家。我还想说的话有很多,但还是放弃了,毕竟我们各自处境不同,这样的时候,是很难展开平等讨论的。

  当我离开时,还能听到身后那两位住户激动的声音,似乎又有新的声音加入了其中。我不禁想起蓥华废墟中那位八十岁的老人,她对我说,不能只等政府,自己也要想办法。还有一位住在帐篷里的妇女,没读过书,不认字,她对我说,这是天灾,不能怪国家,国家看到大家受苦,肯定也很心疼啊……

  这场灾难过去已经一个月了,但无数的困难伴随着刚刚开始的重建工作。也许每个人都要好好想一想,等待重建的也许并不仅仅是我们家园,还有些别的什么。

  片断九:

  鱼水情

  都江堰,开始恢复日常生活的街头。临街的楼基本都在,只是大部分不能使用,或者需要加固后使用。店门外光鲜的招牌暗示着曾经红火的生意,可此时店内只剩下黯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停止。很多店主都将店内的商品转移到门外,摆一个简单的架子,或者索性堆在地上,挂一幅“抗击地震、生产自救”的条幅,热热闹闹地做着生意,无论是招徕顾客或者讨价还价的语气、神态,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也许在这样的时刻,没有特别,就是特别。

  人抱怨。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停着这辆小面包车,后门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军警免费,还留着一个手机号码。走近车门一看,这辆车上的伙食显得格外丰盛,总有十来个品种之多,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女人正忙着给饭盒里装饭。那一刻,曾经当过兵、穿着迷彩服的我心中一阵温暖,却带着一丝愧疚赶紧走开。我想在这样的时候,只有那些仍然以军、警身份奋战在第一线的人们,才有资格享用这样的尊敬。但是,我没有见到一个军警来此处用餐。在这座到处是废墟的旅游城市,随处可见一队队军人或武警、特警匆匆而过,眼前的景象就是我们常在电影里看到的战时状态。战士们满面灰尘,疲惫万分,但是在接受群众感谢的时候,总是报以谦虚的微笑。鱼水之情,就这样自然地、活生生呈现在我们面前。

  片断十:

  “小黄毛”

  在绵竹景观大道西侧,帐篷连营,安置着上万受灾群众。帐篷后边,是江苏建设大军的工地。原先的田地上,简易板房成片兴起。

  天正下着雨,一个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小伙子在安置点的小卖铺里买烟,买完了并不走,坐在帐篷里的小板凳上,吸着烟,心事重重地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

  小伙子二十多岁,稚气尚未脱尽,腕上还戴着饰物链。这个另类“小黄毛”形象让我们有些好奇。

  “小黄毛”告诉我们,他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前不是建筑工人。其父是苏州二建的承包商,他呢,“整天在家玩”。“无非是上上网,打打游戏,跟哥们泡泡吧”。

  “大地震发生后,老爸去支援别的地方,人手不够,他就把我叫到这边来了。得管二十几个工人,每天很累。”

  “小黄毛”穿着白色T恤。小卖铺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却套着印有“苏州二建”字样的橙色工作服。显然,他的工作服穿在姑娘身上了。小姑娘把一只响着音乐的手机递还给他。他不好意思地看看我们,把音乐关上,把手机挂在了腰间。

  “小黄毛”注意到了我们的异样的目光,说:“他们很苦。”

  他吸了口烟说:“没有这次地震,可能我还在家混呢。”他说他要“谢谢这次灾难”。

  “感谢灾难”,我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无数受灾者和援助者因为这次地震正在成熟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个“小黄毛”很特别,值得再访。第二天,我们踩着泥泞不堪的“路”,找到苏州建设局负责的工地。此时的 “小黄毛”穿着灰色T恤、长雨靴,头戴防护帽,黄毛不见了。一副干活的打扮。苏州建设局负责宣传的干部徐亮亮告诉我们:“他呀,叫吴雷,是我们苏州二建的一名项目经理。”

  徐亮亮说:“像吴雷一样的项目经理,在工地上很多。以前,他们很难管理,一分配干活,有的人连影子都找不到。现在不同了,他们的积极性很高,大家恨不得早一天建好板房,让受灾群众早一天入住。昨天夜里下着大雨,为了抢运简易房建材,他们干到三点多呢。”我们望着吴雷,他似乎换了一副面目,少了些稚气,多了点刚毅,像个男子汉了。

  片断十一:

  小英的愿望

  小英的全名叫刘长英,是一个绵竹的小女孩。

  小英的家乡天池乡在这次大地震中损毁严重,在政府的帮助下,他们全家住进了部队搭建好的帐篷。不久,志愿者为集中在这里的受灾学生开办了一所爱心学校,虽然条件简陋,但毕竟有了课堂,课堂,就是天下学生走向梦想的地方……

  可读高二的小英碰到麻烦,她所有的课本都在地震中丢失了,眼看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她真的是心急如焚了。

  爱心学校的志愿者老师给我说起了小英是一个如何刻苦而好学的好孩子,可是因为没有课本,每天都在焦急中等待。

  课本难道在书店买不到吗?志愿者为难地摇摇头。

  看着小英失望而难过的眼神,我要下她的联系方法,一定帮她买到课本!

  我不相信在偌大的绵竹和德阳买不到中学课本!可是,跑了一圈,整个地区的新华书店都不卖教材,教材是教育局统一采购和发放的。也许是失去课本的孩子太多,目前有关部门也不能做到逐一补齐……

  不能让小英失望!于是通过江苏省政府驻德阳的崔处长,他劝我们不要着急,他可以给当地教育局副局长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第二天的一路,我都在期待着崔处长的电话……

  临近中午,手机的铃声响了,崔处长在电话里告诉我,绵竹市政府的张副秘书长帮忙找到了一套完整的高二年级教材!

  得到消息的我立刻拨打小英留下的手机号码,可是一遍又一遍,手机都是关机……

  同伴们说,咱们去找吧!怎么也把书送到女孩手里。

  我们直接驱车来到了安置点。可这是居住着好几千人的帐篷区啊!我们能幸运地碰见昨天遇到的志愿者吗?

  说来真是凑巧,在爱心学校的一个孩子说他认识刘长英的弟弟,还指着一个正在玩的男孩说,他就是!

  弟弟自然知道姐姐的事情,可他带着我们绕了半个营区也没看见小英的影子,就在纳闷之间,昨天遇到的志愿者迎面走了过来,说,小英在她的帐篷里帮她看帐篷呢!

  小英接过那套课本时的满足,让我信久久难忘。

  片断十二:

  自行车

  到达德阳后,我们在江苏抗震救灾的大本营住下。一早出发准备前往受灾较重的莹华镇,由于不熟悉路况,我们只能跟在前往驻扎该镇的江苏省卫生疾控队的车后面,把他们当成了向导。他们的车很拥挤,于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匀到我们的车上。小伙子很健谈,一路对我们介绍着当地的救灾情况,很快我们得知,他是和几位同事到德阳来洗澡的。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解决了饮水的问题,但根本不具备洗澡的条件,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几十位疾控队的工作人员只能轮换排班,五天到德阳洗一次澡。

  到了莹华的驻扎点,我们在清一色的“爷们”群中忽然看见了一位秀气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正在一间帐篷门口低头看书,一位疾控队的工作人员在给她讲解。上前询问后得知,小姑娘是本地小学生,今年六年级,地震后学校停课了,好学的她放不下功课,家里大人又没文化,于是她天天到疾控队来找叔叔辅导功课。这里的叔叔都很喜欢她,夸她懂事、勤奋、聪明、有礼貌,除了学习,还竭尽所能地帮助叔叔做事,跟着叔叔们学习疾控队的各项工作,居然已经能够独立完成水质检测了!

  教她读书的那位同志无意中告诉我们,小姑娘最大的愿望是有一辆自行车。她的家离原来的学校有些远,中午无法赶回家,只能在镇上买米粉吃。要是有了自行车,她就能骑车回家吃午饭了。她没解释为什么一定要赶回家吃午饭,但却引起我的注意,也许她是想替家里省下那笔买米粉的钱吧。于是问她:阿姨送你辆自行车好吗?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笑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在等我送的自行车?我不能忘记对她的承诺。通过打听,得知德阳市内可以买到自行车,于是托江苏指挥部的同志帮忙买了一辆,原打算再托人送过去,却找不到可托之人了。我们一班人经过商议,决定专门将自行车送去。再到蓥华,一条必经之路的河床却被山洪淹没了。费尽周折,终于安全驶过河床,到达目的地。这个不知姓名的小姑娘,疾控队的工作人员却几乎都知道她,很快就有人将她找来了。看着她远远地燕子般奔过来时,看着她充满喜悦地试骑自行车时,我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容。

  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赵雪。我对赵雪说,好好念书,以后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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