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们对孩子失学在家感到焦虑

　　困顿的深山小村

　　每当开集，全益村的人就背着土豆去换粮食，七斤土豆换一斤大米

　　陈弟发年少时也读过书，成绩很好，但家贫，初中毕业时，他被保送上高中，结果因超龄被淘汰。

　　23年前，29岁的陈弟发当上全益村的会计，获得了村里人的尊重，他发誓：“不能改变村子，就让村子多几个争气的娃娃。”

　　他希望能有争气的娃娃改变全益村，就算不能，也希望娃娃能走出大山去。

　　全益村绝大多数村民都是羌族人，村里最显眼的建筑是吊脚楼，底层用来养猪或牛。村里每户平均养猪十头以上，这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收入。

　　6月12日下午，村民方颢的吊脚楼下，40多头猪边嚼青草，边竭力地叫着。

　　方颢指着一头公猪说，“地震一个月，这家伙至少掉膘30斤。”养这些猪，方颢投入了2万多元，原希望每头能赚上二百元。地震后，人和动物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全益村村民的主食是大米，一般是靠土豆换。地震前，每逢开集，村民就背着背篓，装七八十斤土豆，到白坭乡集上去换大米。大而无瑕疵的土豆，一斤两毛钱，七斤换一斤大米。

　　“基本上，我们辛苦一年，只能够吃喝。”陈弟发说。全益村131户518口人，1230亩地，地在坡上，四指厚，一亩地只能收成二三百斤小麦。

　　“这里吸引不住什么人才，也吸引不了什么企业。”陈弟发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圈马上散失在漆黑夜色中。

　　地震前，全益村一户姓张的人家递交了迁移户口的申请。他们要去新疆，据说那里土地肥沃，一人可种几百亩地。

　　陈弟发说，多年来很少有人能走出全益村。有的人外出打工，最终还是回来了，继续种土豆，继续养猪。

　　出一个光宗耀祖的子弟，造福乡里，是陈弟发和村民们多年的梦想。这个梦想，就是让孩子们读书。

　　十年前，陈弟发带着村民打石头扛木头，在村子下方的空地上盖了一所小学。但师资太差，三四年后学生几乎跑光了。现在，全益村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开坪的寄宿学校，也有去外地读书的。

　　1992年，全益村出了第一个大学生。到今年，全村一共出了6名大学生。其中，包括陈弟发的儿子陈平和女儿陈雪梅。

　　有人走出去，便是全益村的希望，陈弟发说，他们能将新鲜的东西带回来。

　　乡干部的反思

　　地震震醒了我们，王官春说，我们以前究竟做出了啥成绩

　　陈弟发酒量不大，却喜欢喝酒，尤其有客人的时候。

　　6月13日晚上，8名县乡干部来到他家的危房里。加上邻居和村干部，坐满了两张八仙桌。屋里点着煤油灯。

　　陈弟发叼着9分钱一根的“天下秀”烟，拎着一瓶57度的老烧酒，挨个敬。“领导们来给我们修路，我代表全益村感谢你们！”

　　他满脸通红，一饮而尽。

　　他感谢的，是开坪乡副乡长王官春和其他几个乡干部、县交通局的技术员，他们是来考察修路方案的。

　　有村民问起救灾粮和帐篷的事，王官春说自己也很无奈，“道路不通，干着急也没办法。”

　　村民又问起救助款，电视上说一天有十元救助，“啥时能发？”

　　“早晚会发的。”王官春在人群中显得比较沉默。

　　因唐家山堰塞湖的缘故，北川县城通往开坪的路断了，救灾物资绕行江油才能进入，先集中于都坝乡，再分批往里送。开坪乡组织了马帮送粮，缓不济急，也无他法。一斤大米运到开坪，运费达三毛钱。援建方山东莱芜运了38吨大米给开坪，还给了2万元做运费。乡政府一算，还有4000元的缺口，干部们为难了很久。

　　6月12日下午，开坪乡政府设在全益村的救助点里，乡干部清点了救灾粮的数量，“有一万多斤，改天就发”。

　　一周后，全益村每人领到了90斤大米。终于缓了口气。

　　“这里可以说是北川县最封闭的地方，也是最需要干部出力的地方。”王官春说，“地震震醒了我们。”

　　“我们以前究竟做出啥成绩？”他扳着指头算，“我们地震前也很忙，周一去县里开会，周二回乡里传达精神，周三布置工作，周四召集村干部开会……几乎每周如此。”

　　“我们就不能少开点会，少做点材料，多修点路，多帮老百姓找条出路？老百姓现在也不会这么苦了……”夜里，豆大的煤油灯火下，王官春不知在向谁追问。

　　担心与希望

　　志愿者说，要组织人来给孩子们复课、盖学校，孩子和家长们听了高兴不已

　　6月12日下午，乡干部邓青林腰间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那一刻起，全益村勉强恢复了手机信号，虽然每天只一两个小时。

　　邓青林住在全益村的救助点内。他在北川县城上学的女儿死于地震，在县城买的住房和一个药店，都成了废墟。42岁的他不准备再生育子女了，尽管新闻上说像他这样境况的人可以再生一个。“即便能生出来，我也养不起了。”邓青林说。

　　开坪乡的乡干部60%都在县城买了房子，几乎100%的乡干部把子女送到了北川县城读书，很多孩子被地震埋葬在了那里。

　　全益村的孩子，唐磊他们，目前只能在村里闲玩，遇到山外来客，他们会说，“我想读书”。

　　对于孩子们“失学”的状态，家长们很心焦。

　　有三个孩子在读书的唐永军压力很大。他13岁的女儿唐睿，曾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花了将近十万元治好了。地震前，他在辽宁铁岭市操作塔吊，除了还旧账，他还在攒三个孩子的学费。但孩子目前没书读。

　　家长们担心，山里的孩子下山去求学，成绩本就难以拔尖，“如果这次落下进度，耽搁的将是一辈子。”

　　孩子们玩闹之余也惦念上学。陈虎曾央求爸爸打电话给老师，问问什么时候能上学。电话打不通，陈虎就哭。

　　陈弟发也问了乡干部，答复说很快会复课，但时间不确定。

　　有山东的志愿者到了全益村，说要回去组织一批志愿者来给孩子们复课，盖学校。

　　虽然还只是个意愿，家长和孩子们还是高兴不已。陈弟发听了也很高兴。

　　让陈弟发揪着心的事，不只是那些孩子。7月，将是北川山区的雨季。陈弟发很担心到处裂缝的山体，会不会滑坡，那些裂了缝的房子，会怎么样。

　　自家的旧屋里，他对乡干部唠叨着他的担心。门外，他的侄子陈小龙和陈虎，正跟小狗“门墩儿”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