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高雄：连绵的山川连绵的爱

　　-观察记者 马小真

　　卫芳姓章。章卫芳，那还是她做姑娘时的名字。现在，她叫徐章卫芳。和许多台湾的已婚女人一样，章卫芳在嫁给徐 景涛的第一天起，从此，她的本姓前，就冠上了夫姓。

　　徐章卫芳，这个名字在高雄，在台北，在花莲，叫了七年。而这七年，她的身份，则完成了从大陆妹到徐太太的完美 脱变。

　　不过，我还是习惯叫她卫芳，这个70年代生人常见的大陆女子的名字，即便隔了千山万水，听来还是如此亲切与亲 近。

　　杭州。高雄。

　　地图上也就一指距离。不远。真的不远。

　　卫芳的办公室里，就有这么一张地图。绿色的是山川。蓝色的是海洋。山川可以载起许多的爱。海洋可以见证许多的 爱。

　　山川。海洋。连接了杭州与高雄这两块版图，日落日出。

　　十五年光阴，可以改变容颜，改变心境，不变的，却依旧是坚固永恒的，爱的初衷。

　　十五年前。

　　那时，蒋村还是杭州市余杭县三墩镇管辖内的一个小乡村。而章卫芳，就是这个在端午节有着划龙舟古老传统的村庄 中一个性格开朗美丽聪慧的女孩。

　　虽然，很多时候，对于很多人近中年的女人来说，对时间的记忆就好比之于方向，总是紊乱的。卫芳亦不例外。但1 993年里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却清晰的恍若昨天。

　　那一年6月，她化工职高毕业后走出村庄，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来到了杭州城。

　　于是，当她青春的脚步方才踏上美丽的西子湖畔，一切就都发生了最美丽的变化—如同一场化学反应，之后的人生， 都因为这个夏天里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而改变—那年，她在西湖边遇到了一个来自东北的旅行团队，看着领队的年轻导游执着 一只小小扩音器，用动听的声音在向游客讲解西湖典故时，她怦然心动了。便一直跟在那个旅行团后面，并当下做了决定，要 当一名导游！

　　彼时，章卫芳方满18，清纯明净的就像西湖里荷瓣上的朝露，浑身洋溢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蓬勃朝气。 于是，就因为这个夏天的一场“意外事件”，她并未像她的同学一样进入化纤厂机器轰鸣的车间，而是去了当时的杭州八中， 也就是旅游职业学校经过几个月导游培训后，应聘进了市里一家中等规模的旅游公司。

　　而这一年，千里之外，海峡对岸，又在上演什么样的剧情？

　　出生于1972年的徐景涛，祖籍浙江杭州。

　　他的一家，与海那边的浙江，有着渊源不断的血缘之亲。他的曾祖父年轻时离开位于杭州清波门的家，去上海谋生， 十数载打拼，终于成为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资本家，后来去了台湾，并在那里娶妻生子，一大家族四代人其乐融融。

　　作为长房长曾孙，徐景涛幼年每每在曾祖父膝下承欢时，总听得曾祖父说着永远不变的故事。而故事的背景，总是遥 远的，他的家乡—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首诗，徐景涛5岁时就会背诵了。

　　“以后待你们长大了，海峡两岸关系好转了，一定记得要回杭州老家去看看。”徐锦涛一直记得，曾祖父过世时，环 视着床边的儿孙，所说的这句话。

　　落叶归根。这是年迈的曾祖父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可是，他却带着深深的遗憾，阖然而逝了。

　　关于西湖的故事，自有记忆起，徐景涛就听了无数回。是怎样一片湖泊，让曾祖父如此牵挂？彼时的他，不甚明白。 直到很多年后，直到他大学毕业，参了军又退了伍，在暑期来大陆旅游后，所有童年时的疑惑便一下子全解开了。

　　站在垂柳如丝的白堤，看着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的西湖，徐锦涛这个善感的大男孩眼睛突然湿润了。这是最疼爱他的 曾祖父童年与少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呵！

　　心里的柔软与莫名的感伤，一点点在身体里泛滥开来。原来自己的心底深处，一直盘垣着缘自曾祖父的那份浓浓乡愁 。

　　“小时侯/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呵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的这首诗，那年是多么风靡。

　　章卫芳在床头读着，幕夏夜的月光洒进屋内，她晶莹的眸中有了泪光。

　　那天，她送一批台湾客人上飞机。临行前，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用宾馆的信纸，写下了这首诗，交给她。“四十年 了，终于见到了祖国！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我死也可瞑目了！”老人颤巍巍的走上飞机的舷梯。看着他苍老而孤独的背影，章 卫芳头一次，因为这份导游工作，而给她带来了心灵上的震撼。她的鼻尖酸酸的，将写着诗的信纸仔细收好，放在随身携带的 小包中。

　　而几乎同一时间，在飞往大陆的航班上，徐锦涛也在看这首诗—“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合上诗集，看向窗外。透过云层，透过绵亘万里的山峦—大陆，那里除了已逝曾祖父未了的心愿，还有什么在等待他？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或许就是这样奇妙。

　　1993年夏末，对于年轻的徐锦涛和章卫芳来说，红线千里，原来几代人的等待与守望，都是为了这萍聚一刻。

　　接下来的故事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负责接待徐锦涛这个旅行团的地陪，正是章卫芳。

　　五天的杭州游，垂柳青青的白堤，青葱苍郁的孤山，还有香烟袅袅的灵隐寺……两岸情缘同血脉、万里山河一家人— 虽然只有五天，却似乎一生般漫长。这五天，不但是一个22岁的台湾青年循着祖上足迹的心灵回归，也是冥冥中，一个大陆 女孩与台湾男孩的缘起。

　　杭州。高雄。

　　五天注定一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即使有，也会因时空的阻挠而退却。

　　然而，这却是一场苦恋。用了九年时间，方才划上一个美满的句号。

　　“那些年，打电话的费用都足够在杭州买一幢宽敞的房子了。后来有了E-mail，有了QQ，总算联系方便起来 。但我们的恋爱却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好几次都坚持不下来了，可每当这时，我先生就会从台湾飞来，安慰我，鼓励我， 给我信心。”

　　以上这段文字，是观察记者连线徐章卫芳女士时，她所说的一席话。那些年，在整个社会大背景下，与一名台湾人恋 爱，那是多么令人侧目的一件事。

　　但，守得乌云见日开。所有的等待与坚持终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徐锦涛并未继承台北的家族事业，那次大陆之旅结束后，他去美国留学了。学成归来后，回到高雄老家开了一间诊所 。

　　27岁，章卫芳，以徐章卫芳的身份去了台湾。定居高雄。并协助丈夫打理诊所。“我还记得，婚宴上，所有到场的 亲朋都吃了汤圆，公公说，这是象征了团圆。没过几天，一些上了年纪的邻居们也纷纷跑来看我这个大陆新娘，拉着我的手问 这问那，还给我送来礼物。”婚后第三年，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婚后第五年，章卫芳拿到了台湾居留证……

　　日子流水般过去，十五个春秋。十五年的爱。

　　当记者问起，做个台湾媳妇可否幸福时，MSN那头，徐章卫芳传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回答说：“我们用世人难以想像的爱，营造了台湾这个幸福的小家。我的婆婆与家人对我都很好。做为大陆媳妇， 我并没有像别人想像中那样在台湾遭遇歧视，反而台湾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处处感受着同胞的爱与温暖。” -

　　(注：因受访者要求，本文主人公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