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兵:那个人正是我牵挂几十年的云妹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7月02日12:16 观察与思考

  台湾老兵叶增荣的自述

  -观察记者 夏 燕 文/摄

  “海峡的水是深?是浅?脸上的泪是苦?是甜?三十八年是长?是短?眼前的事是假?是真?离家的时候还是青春年 少,回家的时候已是风烛残年。但愿不必再等三十八年,两岸才能携手,海峡才现欢颜。”

  ——《三十八年》

  1987年12月12日,新加坡诗人适民先生创作这首诗时,正值宝岛台湾开放民众到祖国大陆探亲访友不久。大 时代的剧变,带来数不尽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又深藏着多少人的无尽等待和期盼……1950年前后,国民党军队撤离大 陆——没想到,很多人这一去,便从此与家人远隔天涯,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湾浅浅的海峡,之后竟要用足足半生的时 间来跨越。

  我是1949年去的台湾。

  我十几岁便没了娘。家里没个女人总是不像个家,17岁那年,爹便帮我张罗了一门亲事,把邻村一个叫云妹的姑娘 娶过了门。云妹待人温和又得体,待我的家人更是关怀备至。转眼开春了,云妹开始不懂水田活,因为山里都是旱地,但我只 教了一遍,她就全会了,种田比我还快还好。几年后,云妹生了一个女儿。

  1949年那会儿,我24岁,在江山县中学念高中。那年四月的一个星期六,我送小姨回石门的家。到石门的时候 ,天已经很黑了,小姨说住一晚再走,我想晚上夜路不好走,就住下了。睡到半夜的辰光有人来敲门,进来三个军官,指着我 让我带路。于是,天还没蒙蒙亮我就跟他们走了。

  那个时候,北面过不去,只能往南走。离开江山以后,又到了龙泉、庆元、广东……路越带越远,我的心也越来越凉 :这一去,回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最牵挂的还是云妹,当时她还怀着孩子,不知道是儿是女?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和云妹说 ,她知道我被抓走了该急成什么样子啊?以后她一个女人家,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该怎么过……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转身 奔回家去。可身边时刻有拿枪的兵守着,想要逃走谈何容易?

  后来到了福建福鼎县一个叫三都澳的地方,人越来越多。码头上停了很多船,一个长官说:“船上男人都上来帮国军 搬东西。”没有办法,我只好跟着大家扛木箱,箱子很重,估计是枪支、弹药什么的,搬到一条运输船舱里,足足两个钟头才 搬完。

  天色暗下来,大家喘着气上岸来,可又被那长官拦住了:“不要急,不叫你们白搬的,大家站好要发劳务晌!”但半 晌没人来发饷,大家交头接耳。

  “怎么船开啦?军舰离码头啦!”突然有人喊,人们都往舱外挤,只听“哗”的一声响,舱的铁栅上锁了!我脑子里 “嗡”的一声,大家也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捶打,摇动舱铁栅。“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运输舰一直往南开,一直不靠码头。舱里隔一会儿一阵骚乱,有大哭的,有大骂的,有的大喊亲人的名字。我也喊爹 、喊云妹,但舱外已一片漆黑,只有马达声,大海波涛声。我的嗓子喊哑了,再后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船已经靠了岸,后来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宜兰,台湾东北面的一个县。

  待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被拉到广东汕头“剿匪”,三个多月的时间去了潮安、丰顺、梅州十几个县,后来又从汕头 到了金门古宁头。10月24号晚上,解放军渡海进攻大金门,仗打了三天三夜,死了很多人。我当时已经是副班长了,手下 管着五个人,都是湖南、四川那边“抓壮丁”过来的。其实大家都不想打仗,日子太苦啊!三四十颗花生米,七八个人分着吃 ,每人只有一碗豌豆渣,几片萝卜叶,吃都吃不饱。

  在金门驻防三年,再到澎湖,差不多就十年了。一空下来就想家,想庄稼又该秋收了,稻谁割?爹惦记我么?一定到 处找我,云妹是否生孩子?那时不准向大陆写信,我偷偷写了,可无法寄出。我想到用空罐头盒,把信放进,抛向大海,或许 对岸好心人捡到了会把信转到家。但如果漂回来呢?想想只好把信烧了。

  “八·二三”炮战以后,我退伍了。哪里安家?那时台湾开始第一个发展期,所以很多工厂办起来到处要人。我很快 被唐荣公司录用,做土木工,还是领班,工资一人开销绰绰有余。十几年了,回大陆已成空想,从报上知道大陆很穷,老家怎 么样呢?他们会饿死吗?想哭已没有泪水。

  就这样,又是十几年过去。

  1981年的时候,我得知大姨妈一家已经辗转到了美国。于是马上写信给大姨妈,托她打听家里的情况。这封信写 出去,将近一年没有消息。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一点点冷了:也许家早就没了。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大姨妈 寄来的信。刚一拆开,里面就掉出了一张照片,是张全家福!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照片上,大大小小有十来张脸,我一眼看 到了站在中间的云妹!当时我就想,这辈子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定要回家去!

  到了1987年11月,台湾开放回大陆探亲的消息一传开,我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回家探亲手续,出发前,我突然 想:这么多年,云妹一个人拉扯着儿女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是不是还在等我?思来想去,决定悄悄回去。其实我只想回去看一 眼,看看家里好不好。如果云妹重新嫁人了,我也不怪她,看一眼就走。

  就这样,我一个人悄悄回了江山。虽然在外面很多年,回家的路还是记得很清楚,当年种下的香泡树已经长得很大了 ,可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家里的房子没有什么变化,却比走的时候更破了。我前脚刚进家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 身影拽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而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我牵挂了几十年的云妹啊!

  那天晚上住在家里,破瓦顶上月亮、星星都能看得见,可我什么都没想,在上面盖了块布就躺下睡着了,还觉得心里 特别踏实。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呀!现在,我已经在江山安度晚年,每天都和老伴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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