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神裸泳

　　有人对这种神话趋之若鹜，是因为与中国宏观经济相伴随的牛市之梦从未停歇

　　叶檀

　　中国股市需要神

　　中国资本市场有太多的神话，神话总是不怎么靠谱。

　　牛市中有很多人披上神皮，林园是其中一个，熊市中有很多股神会蜕下神皮，不知道林园会不会是其中的一个。现在 下结论为时过早，但在一些绝望的投资者的心中，把股神与骗子划上了等号。

　　虽然中国股市存在种种问题，多数上市公司管理层从不懂得对投资者的信托责任乃是生存根基，但对于中国股民来说 ，相信中国经济红利与相信股市赢利能力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仅仅剥去中国股神的外衣，只不过是为新一轮造神运动腾出空 间，无法收到中国资本的刮骨疗毒之效。从林园案例中，我们可以了解造神轨迹，以及毁神的可能路径。

　　中国股市需要神，股神是资本市场的兴奋剂，也是投资者的心理安慰剂。不同的市场有不同的股神，美国市场有巴菲 特，而中国市场有林园、杨百万。当然，按照林园的说法，当年杨百万只是他的“跑腿的”。而之所以有人对这种神话趋之若 鹜，是因为与中国宏观经济相伴随的牛市之梦从未停歇。

　　经济红利需要象征人物来分享，赢利神话不是凭空而来。最被人称道的投资者与上市公司的金石之盟是万科最牛散户 刘元生，从1988年以400万元持有360万股，经过历年的送配，截至去年12月31日，持有万科流通A股8252 .97万股，在上述时间段中，万科股价最高攀至40.78元，以此大概估算，刘元生持有万科A股最多市值约33.66 亿元。股票财富增长数百倍左右，一个令人瞠目的数据。随着今年股市的一路下挫，刘元生持股市值最低为11亿元左右，缩 水三分之二，但仍然是一个赶英超美的数字。

　　万科复权股价接近千元，无疑是中国最具成长性的公司，有关方面对于中国经济红利的巨大信心由此而生。这是一个 能够产生奇迹的市场，中国的经济奇迹，需要资本市场的神话与之相配，资本神话应运而生。

　　另一方面，有关管理层需要树立股市正面权威。中国投资者经常被教育，有关方面认为他们随时需要榜样以供学习。 去年股市大涨有关方面担心股市泡沫时，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林园的价值投资，选股、持有、不动，成为理性投资者的楷模。 此番吹捧经过投资者的过滤，只剩下8000元资金上涨到20亿元的神话。

　　今年股市大挫，同样损失惨重、事实证明对市场判断失误的林园照样是神，因为他的悠闲与漫不经心再次体现出A股 价值投资者的风范。胜不骄、败不馁，一副泱泱大投资家的风度，与其他基金经理的急赤白脸截然不同。这恰好符合有关方面 宣传的牛市时不搅泡沫、熊市时要坚持的价值投资理念。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同样成为股神的还有赵丹阳，投资者只记得他在熊市到来之前清盘，而忘了他在3000点时就已看空，此时距股市 高点还有一半的距离，事实上，被冠以“私募教父”之名的赵丹阳，在内地市场的业绩远远称不上优秀。人们同样无法忘记成 功者的示威，赵丹阳以211.01万美元拍得与巴菲特共进慈善午餐的机会，这一价格是去年的3倍，让巴菲特都大吃一惊 。

　　资本市场从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失败者哪怕只是暂时的失败者，总是被集体记忆遮蔽，人们只记得住成功者的笑脸。 另一个勤恳的私募基金经理但斌，虽然坚定秉持价值投资理念对上市公司研究到痴，业绩仍然不佳，6月13日的数据显示， 但斌领衔的平安·东方港湾最近6个月的投资收益率为-37.47%。这是价值投资者的中途折戟，还是中国资本市场根本 就不具备价值投资的土壤？

　　林园造神有他自己的不可磨灭的功劳。在这个眼球经济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代，林园拥有抓眼球与说大话的秉赋， 没有人称但斌为股神，但人人知道林园是股神。

　　林园从来不惮于说满话，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自称炒股从来没有亏过钱，躲过了所有的熊市，抓住了所有的牛市， 投资十几年，从来没有失误过，从8000元起步，到去年资产总额高达20亿元。他的收益率超过最牛散户刘元生，他的复 利高达90%以上，按照林园自己的说法：“我投资股市的16年间(截至2006年)，年均复合增长就是98%。”这岂 止是股神，简直是股神他师傅，远远超过世界一流股神巴菲特、彼得?林奇等人，长期来看，这些股神的年均复合增长率充其 量也就在30%。

　　去年专门写林园投资理念和方法的书《中国股神：林园炒股秘籍》成为热销书，而此时，他宣布要备战牛市中期，停 写专栏。2005年，林园给自己定下目标：“巴菲特52岁的时候资产是2亿美元，而我在42岁的时候，股市中的资产就 算是4亿元人民币，我相信到了2008年，股票资产至少也能翻一番。不信咱们就先等三年后再看。”

　　很不幸，2008年恐怕会是个让所有投资者痛苦的年景，到目前为止九成投资者亏损，林园也不例外，价值投资的 大旗没有让他幸免于股灾。

　　林园看好的金属、金融等股遭遇全球经济衰退的打击。林园公布的重仓股贵州茅台、招商银行、黄山旅游已经遭到腰 斩。林园旗下的三个产品，回报率分别为-8.5%，-41.34%和-40.49%，同期大盘跌幅为1.71%，47 .08%，47.56%。林园的投资回报率勉强合格，但神的光环减少不少。

　　在前两年的大牛市中，林园的资产处于急剧扩张期——从4亿元到20亿元——也是名望如日中天之时。问题在于， 牛市中借款追加投入所得到的收益，会在熊市中加倍亏损，也就是说，由于资金量与资金成本的增加，亏掉本金所需要的调整 幅度越来越小，如今市场深达50%以上的调整幅度，足以使借贷入市者、相信大盘蓝筹股者失去所有的赢利。

　　神话的土壤日渐消融

　　如果林园只是一介小股民，赢亏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绝不会妄加干涉。问题是林园是阳光私募，是大股东，他 的投资行为成为社会行为的组成部分，他必须以业绩取得投资者的信任。

　　林园表示，“由于这个信托产品基本上都是周围的朋友在买，而且基本上是买了就不打算赎回的，所以我没有感觉到 有太大的压力。”也就是说，基金经理最大的赎回压力对他而言并不存在。人们疑惑的是，以中国上市公司如此吝啬的分红比 例，以他们不管价位高低只要有好公司有资金就购入的理念，是如何维持日常运营的？

　　像所有的价值投资者一样，目前林园已经不看盘，他本就不听财经新闻、不打听信息，现在也处于远离股市的状态。 林园2005年声称，在熊市时采取“乌龟策略”，即像乌龟一样，选好股票后就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在牛市中操作比较 频繁。但令人奇怪的是，林园此前的成功经历包括逃过大顶，而现在，他的运气离开了他。

　　股神蜇伏16年，一朝出山天下知。蜇伏期的股神出身无从考证，林园在股市的交割单都是用别人的名字开户(林园 说一共有40多人的名字，唯独没有他本人)，因此，林园的财富神话基本无可查证，他的整套理论无法与财富对应。

　　而现在，林园有了阳光私募，在阳光之下，一切有了公开查证的数据，林园这位学医出身的股神的能耐暴露于阳光之 下。阳光不仅是腐败的消毒剂，也能减少神话的发生率，当一切数据公开，私募基金经理谁在裸泳逐渐曝光，神话的土壤日渐 消融。

　　中国资本市场的神话还会延续，很多人想被封上股神桂冠。但对于中国市场而言，这是一顶荆棘之冠，戴上之后等于 被捆绑上十字架。

　　崇尚价值投资的股神，面临从政策到市场各方面极大的不确定因素的挑战。即使是中国最好的银行招商银行，收购香 港永隆行的高价反映出在国际市场定价权的缺失、利权外溢等先天不足的顽疾，同时货币紧缩政策的打击也会显示出效果。而 各种虚假数据让人难辨真伪，与此同时，类似于劣币驱逐良币式的券商股上市，使金融板块价值整体降低。

　　这一代的本地股神充斥着中国经济梦幻、包裹着大话，还有横空出世令人生疑的背景，就像中国的资本市场一样不可 琢磨，无法见光。其中五味杂陈的中国特色，既不能简化为一个纯粹的骗局，也不是巴菲特之类的阳光股神可比。他们是资本 市场破裂的价值链中的一环，注定要与资本市场一起经历大小非、估值体系、国际资金等等磨难，经历资本市场定位偏移的悲 伤，与新兴市场溢价崛起时的狂喜。

　　这些股神中会出现中国日后的巴菲特吗？不能。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面临的考验比巴菲特与索罗斯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