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洁

　　2008年8月1日，经过两年修建改造的北京新南站将正式开通运营。体积庞大、中国元素、造型独特延续了首都 新建筑的风格，这号称“亚洲第一站”的车站建成后，将容纳包括京沪高铁、京津高速城际列车在内的24条到发线。预计到 2030年，每小时将有3万人，每天28万人，每年有1.9亿人在这个车站上下车。但话说回来城市都想要彰显巨人的风 度，可为什么会有越来越多城市人感觉自己置身迷宫？当你离开自己的家之后，如同被诅了咒一般不能幸免：高架桥、地铁线 、列车站、飞机场、道路、商场、超市……你抬头看天，天空也不宽敞明亮，而是被高楼群魔切割成灰蒙蒙的条状色块而体无 完肤。要命得是，剧烈的城市化进程让此番情景乐此不疲地出现，你始终逃不出这城市迷宫。

　　人们在城市迷宫里颠来倒去，头晕目眩。这时才发现，原本栖居的诗意，那种悠闲、惊喜、毫无目的、不期而遇…… 这所有享受的过程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迷宫”的狰狞面目显现：疏离、隔膜、烦躁、麻木、混乱，甚至是恐惧。是谁 让城市迷宫无处不在，谁又在造就城市的冷？只有当你迷失城市的时候，才明白这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迷路，而是心灵的丢失。

　　“皇帝的新衣”

　　城市热衷大建筑，它是灰暗城市的一抹亮色，为城市带来殊荣：实力、魅力与影响力。毕竟像陈逸飞、刘江远、阮仪 三这样的“哥伦布”太少，既然发掘不了城市的美，那干脆就我们自己来造。然而，一篇《城市：生活的艺术与艺术地生活》 的文章却表达了对大建筑的不满：“中国的一些城市成了外国建筑大师标新立异的试验场”，他们认为，“皇帝的新衣”这个 古老童话正在成为中国城市的时尚肥皂剧。更令人头疼和致命的问题是，若是把这件“新衣”穿在交通枢纽上，大建筑迷宫般 的眩晕所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成为城市景点吸引观光客那么简单，反而会制造出一系列大麻烦而削弱了实用功能。

　　高架桥来了，试图缓解城市交通的紧张状况，却未想到事倍功半惹出事端。杭州中河高架体育场路段，车辆穿过体育 场路从高架桥中间直上，原先的3道要压缩成1道，等好不容易挤上了高架，马上要下高架走上塘路的车需从高架最左侧变道 到最右侧，而从环城北路上来的车若要继续走高架，则要从最右侧变道到中间或最左侧。各色汽车在此交汇，乱成一片，既形 成交通堵塞也使此地成为事故的多发地段。高架桥的设置甚至还带来了预料之外的后果，引发了城市与名校的“让路”之争。 有新闻报道称，高架桥使“武大到了最耻辱的时刻”，武大坐落于著名的珞珈山，北门正对东湖。每年春天的樱花也是这里的 一景。“不敢想象，在樱花林中抬起头就看到一座高架桥的感觉。”一位武大学生抱怨道。

　　道路四通八达就像过山车，我们疑惑最遥远的距离竟然成了最近的？而我们有时在车站，即便“脚踏实地”也会被车 站本身所迷惑。原本只想出行快速便捷，却没想光是提着沉重行李像只无头苍蝇似乱转、询问，就浪费了大量时间，更令人大 为光火的是，你争分夺秒地去赶那趟列车，到了车站为什么非要从正门进入，再兜上大半个车站，走个S型，才能找到属于你 的那个入口？而最终，只能隔着玻璃窗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候车室入口大门关闭。

　　北京机场T3航站楼启用的第一天，有1000名乘客迷路了。此后近1个月内，每日都有300个人以上找不到该 前往的方向。仅仅是因为体积庞大而造成的吗？如果多设置一个通道，多开放一扇大门，多几块指示牌，多几名志愿者，尤其 是在交通设施建成的初期，效果是否会改善呢？在南京，为保证市民能快捷安全出入，在地铁开通模拟运营之时就向社会公开 招募志愿者，并对其进行上岗培训，主要服务内容是指导乘客正确使用自动售票机、进出站闸机、宣传车站安全知识、公交信 息换乘咨询、换卡点的引导等，广受市民好评。据专业调查公司数据显示：在南京地铁开通的第一年，乘客满意度就取得了8 .23的高分，并保持上升趋势。可见，硬件带来的眩晕可以通过软件细致的服务来弥补，如果做好充分的人性化保障，便是 真正一举多得的事了！

　　“温柔的谋杀”

　　“我们用金钱扼杀了千姿百态的城市多样性，这有点像温柔的谋杀。”著名的美国城市规划评论家简·雅各布斯如是 说。然而，并非每座城市都有建造大建筑的魄力和机遇，于是又把奢侈病转向商场、超市等购物场所，把它们打造成超级迷宫 而欲罢不能。想象一下，在全香港最大型的商场、面积达200万平方尺的海港城，面对700多间各类商店、50多间餐厅 、3间五星级酒店和两间戏院时，你该如何选择？商场里到处显露着那些大牌光鲜亮丽的商品今生，也埋藏着他们显赫传奇的 品牌前世，怪不得安迪·沃霍尔说“百货商店就是一个博物馆”。

　　商家们乞止仅用庞大来迷惑你，他们的别有深意还体现在如果你不转遍所有柜台，就无法找到出口。在宜家，你得先 上二楼欣赏生动化的样板间，慢慢培养大到床、厨、柜，小到装饰花、画框，恨不得全套买下的冲动。迷得团团转之后，再跟 随和你一样迷得团团转的人流浩浩荡荡涌向一楼，开始尽情地往你的购物袋里装满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不规则地摆放物品、 地板上总是画着的箭头以及在转弯路口各种式样的方向标记，你被包围在独特的布局之中，那种商业性眩晕“让你感觉自己只 是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冲动是魔鬼，如果你以为宜家就此大赚特赚，在看过一篇《新摩登时代的时髦滥词》之后，便会大 为惊叹。“统计数据显示：大多夫妇都会一同逛宜家，并在一个月内再次光临。这些人中，只有百分之三的人会真正买一些东 西。”那么宜家靠什么大赚一笔呢？“全靠那些灯泡……它们是如此便宜，人们无法忍受在四通八达的迷宫里待了三个小时， 最后空手而归。”原因明白了，商业性眩晕背后暗藏的玄机是：你必须得按照商家给你的既定轨道走，那么致使你无法忍受在 花费几小时后仍空手而归的结果，只能消费。

　　迷宫般的商场不仅是为了促进消费，而有时也是为了拉拢销售商，这在大型超市引发了口水战。“新鲜蔬菜明明就在 一楼，可是我们却必须上二楼后才能下来买菜，为什么非要让我们绕这么大的圈子呢？”主妇们抱怨道。显然对那些消费目的 明确的人群而言，设立单向通道使他们怒不可斥。而商场也自有苦衷“若不吸引他们往里走，摆在里面的货柜就会没有生意做 。”商业顾问甚至还抛出了一个营销学命题：电梯与走道的连接方式和进驻超市品牌的数量有关。矛头直指电梯。当然也有商 家会充分尊重消费者的意见，巧妙地在电梯上做文章。去年3月，杭州世纪联华超市庆春店将手扶电梯方向从平行式调整为交 互式。考虑到原地转弯不大安全，又在电梯口放了护栏作为缓冲区。对于消费者而言，那就意味着到了2楼，不用再绕行超市 半圈，可以直上3楼。民意显示：此举有八成顾客表示赞成。显然，这不是不可协调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的商家应该如何利 用有限的空间和优质的产品去营造更务实的购物环境。

　　“向生活要意思”

　　大建筑、商业性眩晕使城市迷宫无处不在，每一座城市相互模仿又彼此竞争，既想独创又脱离不了千城一面。

　　从大理到丽江一路农耕经济，都市人却如此向往那里。而我们一心致力的现代社会，是否在某些方面已经背离了人的 本性？究竟是在倡导理想生活环境，还是在破坏“最本真的诗意的秩序”？每一座城市都在焦急着争GDP，争城市建设，争 地铁、轻轨、过江隧道，争房价，争景点，争着迫切需要被认可、被广为人知、被关注、被投资、被欣赏……而有一点却是已 经被忽略了—那往往根植于城市街头巷尾的细微的东西，城市特质成了致命打击。

　　胡兰成在《随笔六则》中谈到“我游过西湖，见过长城，可是动人的只是当时的情景，不是当地的风景……”在武汉 ，印象深刻不是东湖的秀丽、壮观的外国建筑群，而是珞珈山街，那些沿街坐着晒太阳边织毛衣边聊家常的老人们；傍晚在解 放大道、江滩，快乐跳着“三步踩舞”的中年人；过年的时候，整个武汉城里荡漾着的年味，街上寻常百姓家门口、窗台上处 处悬挂着的鱼干、酱鸭；还有3元起步的出租车、1元的热干面和吉庆街热闹喧嚣的大排挡。易中天在《读城记》里说：“武 汉人的活法，是向生活“要意思”，从而把单调枯燥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把艰难困苦的人生变得其乐无穷。”武汉的特质就 在于它的“市民化”，这是一种昂扬奋进、乐观豁达的城市精神，更显人性的激情和城市的活力。城市特质，“融合了那座城 市特有的历史条件、时代需求、人文背景，以及独具的市民心理、审美情趣、风俗时尚等”。善于发现它，凭借其使自己从那 些相似资质的城市突围而出，难道不比盲目地城市化更有意义吗？

　　英国建筑师泰瑞·法瑞，北京南站的设计者，阐述了对中国传统建筑智慧精髓的独到见解：“传统中国建筑的大尺度 并非靠盖大房子得来的，而是靠许多小房子重叠累加来实现的—整个紫禁城其实只是居民四合院的累叠。这是真正的以人为本 ，在保证了人的舒适感的前提下，再来实现规模的宏大与可观。”由此，城市的魅力不在大小，而在于是否满足了人们的生活 需要。最好的城市是要依人而建，城市的外衣再美抵不过城内人的幸福指数。大建筑、商业性眩晕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人性化 与幸福感是城市发展的终极目标，也是所要追寻和提倡的城市精神。

　　抛弃那些追名逐利、舍本逐末的事，想着如何让城里的人更快乐，城外的人更羡慕，那就做足生活化，永远做一个乐 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