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王巧玲

　　他热爱的洛丽塔不是12岁的少女，却有着12岁少女的外貌。而他和她对于情色描写的共同爱好，让两人终身趣味 相投

　　2008年情人节刚过去4天，85岁的法国作家、电影大师阿兰?罗伯-格里耶在法国去世，但关于他多姿多彩的 人生故事，还远远没有完。

　　洛丽塔的致命吸引力

　　1959年10月的一天，阿兰?罗伯-格里耶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两位大作家在巴黎的一家餐厅吃午饭，在座 的还有他们各自的妻子。席间，格里耶对纳博科夫说，他的妻子卡特琳娜穿上袜子的身高是1米48，跟洛丽塔一样高。于是 纳博科夫问她是不是18岁，而实际上她已近而立之年。纳博科夫又问她会不会讲英语，因为好莱坞的电影公司计划把他的《 洛丽塔》改编成电影，他们正在寻找一个“洛丽塔”。 “纳博科夫对我说，我就是洛丽塔；我听了很高兴。”卡特琳娜?罗 伯-格里耶在她的书《新娘日记》中，写下了当天的情形与他们之间的谈话。

　　《新娘日记》是一本纯私人的日记，1957年，卡特琳娜嫁给罗伯-格里耶，在这年年底的记事本上，她写下了他 们一次又一次或远或近的旅行，他们的日常家庭生活，格里耶的创作，格里耶与其他作家名流的会面与交往，当然，还有他们 不曾向外界透露的隐私，他们充满戏剧性的性生活，以及格里耶的阳痿，格里耶的洛丽塔情结与虐恋偏好。

　　卡特琳娜在丈夫并不知晓的情况下，记下了从1957年至1962年这五年间的私生活。2004年，她在顶楼上 重新发现了那些陈年的日记本。而罗伯-格里耶看过这些记录了他们隐私的日记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于是这部《新娘日记 》得以出版。这对夫妻的坦诚，的确会让大多数人吃惊不小，可以想见，此书出版后，在法国文坛随即激起了不小的震荡。不 幸的是，2008年初正当此书的中文版面世之时，罗伯-格里耶却离开了人世。

　　在这本书的封面上，有一张出自格里耶之手的卡特琳娜的黑白照片，她梳两条辫子，圆润的娃娃脸，眼神明媚中带着 狡黠。“是我的那些邪恶倾向给了我一幅孩子般的模样。阿兰很喜欢这一反差：我的小姑娘外表和我的邪恶本能；因为我真的 很邪恶。”卡特琳娜自己的话应是最贴切的一种说法。

　　卡特琳娜于1930年在巴黎出生，和罗伯-格里耶相识于1951年夏天，一次为大学生组织的土耳其之旅。比她 大12岁的格里耶，苦苦追求了她6年，两人在1957年底结婚，并一直生活到格里耶去世。

　　这本日记所呈现的格里耶，非常痴迷于这位心智成熟、思想复杂，却有着少女般模样的妻子。年近30岁的卡特琳娜 常常被人误以为只有16、17岁，甚至12、13岁，也常被误以为是格里耶的女儿，而无论是格里耶还是卡特琳娜都非常 高兴，甚至骄傲于这种迷惑性。卡特琳娜洛丽塔般的稚嫩模样，对格里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跟我玩就像是在跟一个玩具娃娃玩。按照我们私下的‘契约’，他是我的主人，而我则永远是他可以支配的小女 奴。但是，看来他自己倒越来越变成了一个奴隶：他满足我的任何意愿，像一条小狗那样跟着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窥 视我的反应。他总能找到一个借口来亲吻我，来抚摩我。他有了一个新玩具，可以碰、瞧、欣赏、开心地玩；他的顽念得以放 大。他只想着这个。但是他远不如他向我宣称的那样是个虐待狂。想到他可以让我痛苦——只要他愿意——这一点对他就足够 了，我相信。他既想折磨我，又想抚爱我。担心会弄坏玩具，或者担心会让它太不高兴，这也许使他有所收敛。”格里耶非常 迷恋这位具有迷惑性的洛丽塔，“他怀着那么激动的心情对我说他爱我，说得热泪盈眶。”

　　在卡特琳娜的笔下，与执著于新小说创作的文学大师形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格里耶面貌跃然纸上。在创作中，他主 张反情感的客观的写作，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却常常热泪盈眶。“有人指责阿兰，说他缺乏情感，说他敌视任何的情感文学 ，而我却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有激情、更具感情的人。只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在卡特琳娜看来，“或许正是因为要跟这个受 辱的伤感主义作斗争，他才那么坚持要否定‘情感’文学的价值。”

　　色情趣味相投的夫妻

　　虽然格里耶和其他人总是乐于把卡特琳娜当成洛丽塔，但事实上她的思想和情趣远比纳博科夫笔下的洛丽塔要复杂得 多，也不同寻常得多。嫁给格里耶之前，她曾用让?德?贝格的名字出版了一本名叫《图像》的小说(1956年)，后来又 用让娜?德?贝格的名字出版了小说《女人的盛典》(1985)。

　　这两部薄薄的小说，都曾因大胆露骨的情色描写而引发不小的风波。《图像》是一部关于虐恋的情色小说，而《女人 的盛宴》则是一部同性恋的情色小说。当《图像》出版时，格里耶扮演了同谋的角色，他化名“P.R”为之写了篇序言。在 序言中，他毫不掩饰对《图像》中虐恋主题的喜爱。而在《新娘的日记》中，《图像》里描述的情景，居然真的在他们夫妻的 生活里重现了。

　　在日记中，卡特琳娜毫不避讳谈她和格里耶的性生活。在她的描述中，人到中年的格里耶有性功能障碍，而且充满了 虐恋的欲望，“对殴打、刺痛和伤害的兴趣颇为盎然”。甚至格里耶还把自己的亲密朋友、午夜出版社的老板热罗姆?兰东安 排给卡特琳娜做情人，这三人之间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充满了戏剧性的性爱关系。卡特琳娜记下了那些赤裸裸的又有些表演性质 的性游戏。如果不是这些毫不设防的日记，他们生活中这些惊人的隐私，或许将永远不会为世人所知。

　　格里耶的作品常常充斥着大量的色情与暴力场面，也常常因此招来非议。在《纽约革命计划》(1970年)中，他 解释说，色情的影像就像是“扑克牌上的平面人像，本身的意义和价值已经丧失殆尽，但每个玩牌者在拿到它们时，在根据自 己的顺序、自己的意图将它们出手时，都赋予了它们某种意义，某种专属于他自己的意义”。

　　而在卡特琳娜看来，他在生活中追求一种戏剧性，在性爱中同样是如此。就在格里耶去世前不久，他出版了最后一部 作品《伤感小说》。而这部小说因为充满了色情、虐待与受虐的叙事而遭到恶评，有媒体不客气地评论说：“明显是写给青少 年看的色情小说，当中让人恶心的残暴描写，简直难以名状，跟萨德有一拼”。夫妻二人的作品都曾因为大胆露骨的情色描写 而遭到查禁，也可见他们的趣味相投。

　　自从纳博科夫在1955年在法国出版了《洛丽塔》之后，就无数次有人问他，洛丽塔是否有原型。而他的回答是： “不，洛丽塔没有任何的原型，她诞生于我的脑子。她从未存在过。事实上，我对小女孩都很不熟悉，在我思考这个题材时， 我认为我对小女孩一个都不了解。在社交场合中，我不时地遇见她们，但洛丽塔则是我想象虚构的。”

　　具有欺骗性容颜的卡特琳娜，正是纳博科夫在社交场合中所遇到的一位大龄洛丽塔。巧合的是，卡特琳娜在《洛丽塔 》出版后的第二年出版了小说《图像》，而这两本书都曾因有悖伦理的色情而遭到攻击，甚至查禁。所以当几年后，纳博科夫 对卡特琳娜说，她就是洛丽塔时，显得颇有戏剧性。

　　尽管纳博科夫不承认有洛丽塔的原型存在，但人们还是对现实中是否存在洛丽塔抱着莫大的好奇与兴趣，一些文学研 究者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试图挖掘出真实的洛丽塔和真实的亨伯特?亨伯特(小说中迷恋洛丽塔的中年男人)。

　　研究者发现，19世纪英国的作家和批评家约翰?罗斯金在40多岁时爱上了一位年仅11岁的少女罗莎。后来，5 0岁的他向17岁的她求婚，虽然少女本人没有拒绝，但却遭到她的父母强烈反对。这场违背常理的爱情延续多年，最后却只 能以悲剧收场，年轻的罗莎在身心交瘁中死去，而罗斯金则爆发了躁狂症。

　　他们的悲剧故事激发了众多艺术家的灵感，有人拍摄了电影《罗斯金与罗莎》，而罗斯金的传记《渴望的眼睛》一书 的作者则认定，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影射和直接涉及到了这位罗莎。

　　另外，在纳博科夫写出《洛丽塔》的前40年，德国作家希格曾写过一篇同名小说，也描述了一位中年男人对一位1 0多岁女孩的疯狂的爱。1950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发生了一起绑架案，一位50多岁的男性被控强迫一位13岁的少女离 家，与他发生关系，并与他出游全国。

　　研究者们找到种种相关的证据，试图表明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受到了来自现实生活的真实人物和事件的启发。事实 上，不管洛丽塔有无存在确实的人物原型，都无法否认，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洛丽塔式的故事，和亨伯特式具有洛丽塔情结 的男人。罗伯-格里耶就明显有如此偏好，只是他的洛丽塔不是12岁的少女，而是有一张有着酷似12岁少女脸庞的成熟女 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