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东方周刊》记者陈斌华/台北报道

　　两岸同胞渴望了30年之久的两岸直接通航、通邮变为现实，海峡两岸“一日生活圈”真正成型

　　数字是否有魔力，我们不得而知。但在许多人的心里，数字冥冥之中传达着某种暗示。

　　“9”在中国人的心中，意味着“长长久久”；“17”的汉语谐音是“要去”，在通讯和军事用语的发音是“要拐 ”---海峡两岸关系协会成立近17年，首任会长汪道涵原计划1999年秋天“要去”台湾，却因为李登辉当年7月发表 “两国论”而临时喊停，这一蹉跎就是9年。11月3日至7日，汪道涵的继任者、海协会第二任会长陈云林终于实现了对台 湾的首度访问，与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举行两会领导人首次台北会谈，签署了四项协议，更与台湾当局领导人马英九会面。

　　短短5天，写下载入两岸关系史册的浓重一页。在蹉跎9年之后，两岸关系终于真正出现“拐点”，进入了一个新的 阶段和境界。

　　这一刻整整花了60年

　　11月3日11时45分，一架绘有可爱福娃图案的国航奥运包机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11时58分，陈云林出现 在飞机舱门，微笑着向现场人士挥手致意。走下舷梯，陈云林踏上了台湾的土地。

　　从1994年到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担任副主任，1997年1月起担任国务院台办主任长达11年零5个月，再 到2008年6月当选为海协会会长，在对台事务最高层已经工作了14年的陈云林，想必心中早有一个“台湾梦”。梦想成 真之时，或许如他离京之际所言：“我对台湾这片热土和自己的同胞抱有美好的感情！”

　　初抵台湾，陈云林没有发表谈话，而是迅速前往下榻的圆山大饭店。他的“对手”、海基会董事长江丙坤在饭店门口 欢迎他。江丙坤说，11时58分陈云林踏上台湾宝岛的土地，这一刻不只台湾民众在看、大陆民众在看，全世界都在看。两 岸交流史上，这一刻整整花了60年。他说，这是两岸和平、经济双赢重要的一刻。

　　陈云林发表了抵台后的首次谈话，认为“这是两岸制度化协商走出了新的里程，标志着两岸关系迈出了重要的历史性 的一步”。并特别追忆汪道涵、辜振甫两位前辈“几经相许，终未成愿”，“如今两位老人已乘鹤西去，但他们在九泉之下如 果能知道今天这种场景，定会非常欣慰。”

　　陈云林的这番话，被台湾媒体评价为相当“感性”。

　　就在陈江相见欢之时，一些民进党民意代表、支持者、“台独”分子、“藏独”分子在圆山大饭店的牌坊外、圆山山 脚下，用各种方式抗议、滋扰。大批警力在现场戒备，但还是不断有小插曲发生。就在陈云林抵达圆山饭店不到半个小时前， 还有零星泛绿人士以到圆山大饭店喝咖啡等名义前来骚扰，遭到警方的拦阻。

　　就在两周前，海协会副会长张铭清来台进行学术交流，在台南被民进党市议员王定宇率人暴力袭击，4天后民进党又 发起了约有20万人参加的“反中呛马”大游行，民进党、陈水扁和“台独”势力威胁要对海协会代表团“如影随形”，实施 “抗议十八招”、“围城行动”等各种干扰、破坏活动。台湾当局如何保证陈云林的安全，成为岛内外舆论关注的热点。

　　“协和专案”是台湾警方专门为陈云林此行规划的维安勤务行动，调动警力超过7000人次，包括调派中部地区的 警力前来台北支援。在陈云林抵达当天，台湾航空警察局就动员了3000警力。而在圆山大饭店驻守的警力有七八百人。警 方还设下多道关卡，封闭附近的通道，对出入人员严加盘查。

　　面对民进党、陈水扁和“台独”势力发起的一波波“拒陈”、“吓陈”攻势，面对连泛蓝阵营内部也出现的建议陈会 长推迟访台的声音，两岸双方没有退却，而是顶住压力，照原定计划在台北举行第二次“陈江会谈”。

　　两岸“一日生活圈”成型

　　圆山大饭店建于1952年，因位于圆山而得名。当时蒋介石苦于没有像样的宾馆可接待来客，决定兴建一座国际级 的大饭店，并将此事交由夫人宋美龄筹划。从只有一栋两层楼建筑的圆山俱乐部起步，经过十多年的不断改、扩建，终于建成 规模庞大(现共有487间各式客房)的国际级大饭店。

　　高踞青山之上、大道之旁，白天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掩映在绿树红花间，晚上灯火璀璨，卓然独立于夜空下---圆 山大饭店是台北永不过时的地标，1968年被美国《财星》杂志评选为“世界十大饭店”之一。朱红圆柱、宫灯、梅花形藻 井和“活跃”在饭店每个角落的22万条龙，让饭店洋溢着皇家气派和古典韵味。

　　圆山大饭店曾盛极一时，政要名流时常光顾。但近年却连年亏损，今年1至9月就亏了1.5亿元新台币。这次陈云 林率团下榻，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二次“陈江会谈”在这里举行，让圆山大饭店再现风华。

　　11月4日上午9时，圆山大饭店12楼宴会厅，海峡两岸关系协会与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首次领导人台北会谈登场 。以理事(董监事)或专家身份出现的两岸有关部门官员，分坐在长桌两侧。会谈开始前，江丙坤贴心地为陈云林倒水，陈云 林随即也起身为江丙坤倒水。这一幕成为现场记者拍摄的焦点。

　　会谈果然行云流水般顺利。在两会副会长、副董事长前一天下午预备性磋商后，两岸空运直航、海运直航、邮政合作 、食品安全等四项协议只差签字。两会领导人和与谈人员谈得更多的是，如何合作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加强两岸经济交往，以 及下一阶段两会协商议题、加强会务联系、开展交流合作等事宜。

　　上午会谈结束后，果然传来好消息。除了双方确定将签署四项协议外，也同意将共同采取措施促进大陆居民赴台湾旅 游，包括大陆方面将研究开放13个省市以外的大陆居民赴台旅游，并相应增加大陆组团社数量，台湾方面应解决简化申办手 续、签注时效等问题。此外，延宕多年的赠台大熊猫“团团”“圆圆”也确定将赴台，大陆方面加赠来自四川灾区、被称为“ 植物活化石”的珙桐树，台湾方面则回赠台湾特有的保育类动物长鬃山羊、梅花鹿。

　　两会下轮商谈的主题也被议定：解决两岸金融合作问题、共同打击犯罪、两岸渔工劳务合作、两岸双向投资及签订投 资保护协议、两岸媒体记者常驻问题等。两会将在台北会谈后，抓紧就这些议题进行沟通，争取于明年上半年能在大陆举行第 三次“陈江会谈”。

　　当天下午2时，圆山大饭店12楼宴会厅再度灯火通明。陈云林与江丙坤开始在四项协议文本上一一签字。现场鸦雀 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得到笔尖与纸张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镁光如水银泻地，争相记录下这一历史瞬间。

　　根据这四项协议及其附件的内容，在它们分别于40天内或7天内生效后，两岸将开通海运直航，实现两岸海上客货 直接运输；建立两岸空中双向直达新航路和两岸空管部门直接交接程序，开办两岸货运包机，增加客运包机航点、班次，将两 岸周末包机扩大为平日包机；开办两岸直接平常和挂号函件、包裹、特快专递、邮政汇兑等业务；相互通报涉及两岸食品贸易 的食品安全信息，建立两岸重大食品安全协处机制。

　　协议签署完毕，陈云林、江丙坤与两会主要人员举起酒杯。江丙坤赠送陈云林一面写有“和平协商，共创双赢”字样 的匾额，陈云林则回赠一尊握手形象的雕塑。

　　四项协议对两岸关系而言是一份历史性文件，宣告两岸同胞渴望了30年之久的两岸直接通航、通邮变为现实，海峡 两岸“一日生活圈”真正成型。

　　江丙坤则在海基会酒会上透露，自己在签署协议后，和海协会协商代表团成员碰杯庆祝时高兴地说：“大功告成，感 谢大家的合作！”

　　陈云林当晚在出席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的欢迎晚宴时感慨万千，当众朗诵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开篇词。他说：“ 人生可能有千百个追求、千百个梦，到台湾这块可爱的土地上，来和尊敬的江董事长和两会同仁共同签署惠及两岸同胞的四项 协议，是我人生最大的追求、最好的梦！”

　　“慈悲没有敌人，智慧不起烦恼”

　　在两会完成领导人会谈、签署四项协议后，陈云林此行另外一大焦点---与台湾当局领导人马英九会面，成为各界 焦点。两人会否见面？在哪里见面？如何称呼？在民进党操作和岛内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会面时，马英九会否自称“总统”， 陈云林如何称呼他，成为近段时间岛内最大的谜题。对于外界的一再追问，台湾当局一再强调会坚持“对等、尊严”，但始终 秘而不宣。

　　实际上，4日下午陈云林与台湾“陆委会主委”赖幸媛的会面，就是“马陈会”的预演，基本揭开了谜底。当天会面 选择在台北晶华酒店，背景是台湾最高山峰玉山的大型图片，没有任何政治色彩。

　　会见开始时，江丙坤向陈云林介绍“这是赖主委”，两人握手，随后落座。赖幸媛讲话时，称呼陈云林为“陈会长” ，先亮明自己的“主委”职衔，然后对两会会谈成功表示祝贺。

　　陈云林则以“您”称呼赖幸媛。他说，这次率领海协会协商代表团到台湾与海基会进行商谈，很不容易。“您作为台 湾两岸事务主管部门主要负责人，给予了很多支持，并作出了努力，我对此表示感谢。”

　　这样的“各自表述”，体现出双方的某种默契，但民进党和泛绿阵营却无法接受，干扰破坏急剧升级。

　　11月5日晚，海协会协商代表团出席国民党主席吴伯雄在晶华酒店举办的欢迎晚宴。民进党一些公职人员纠集民众 在酒店出口聚集滋扰，随团采访的大陆记者在宴会开始前离场时，遭到暴力攻击，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柴璐和《人民日报》、凤 凰卫视记者都遭到拉扯，在岛内媒体同行和警察的帮助下才得以脱困。但是，随后现场不理性民众竟然围困代表团长达五六个 小时，直到台湾警方调动大批镇暴警察到场维持秩序后，代表团一行才于6日凌晨3时多返回圆山大饭店。

　　民进党方面这种暴力行为，遭到台湾各界的谴责。海基会发布新闻稿指出，这种不理智行为，已经严重破坏台湾的形 象，更不是台湾善良民众的待客之道。国民党发言人李建荣说，海基、海协两会这次协商攸关台湾民生议题，是为台湾“拼经 济”，民进党不要为了一党或个人私利鼓动群众，撕裂台湾社会。

　　一向文质彬彬的马英九也展现出少有的强硬和决断。他在11月6日上午10时举行记者会，表情严肃地指出，他对 民进党未遵守集会和平理性的承诺感到失望。民进党未负起责任，严重影响台湾声誉。他宣布，为了社会治安考量，原定当天 下午举行的“马陈会”提前到上午11时举行。

　　会面不仅提前，也比预期要短，只有数分钟时间。上午11时整，台北宾馆，两会主要人员在室内列队等候，马英九 走了进来。他与陈云林及海协会协商代表团主要成员、江丙坤等海基会主谈人员一一握手，然后合影留念。

　　马英九在简短的致辞中表示，两会签署了四项协议，并且深入地讨论了两岸金融合作的议题，对于便利两岸人民的往 来，促进双方经贸的交流，强化食品卫生的安全，抵御国际金融风暴，都有积极而正面的作用。“我特别感谢大家一周来的辛 劳。”

　　他也提到，两岸之间仍然存在着分歧和挑战，尤其是在台湾“安全”和“国际空间”这些问题上。“希望将来两岸能 够在‘正视现实、互不否认、为民兴利、两岸和平’的基础上，积极处理这些分歧，并且扩大双方的合作。”

　　双方互相赠送的礼物颇有特色，马英九手捧一尊绘有台湾蝴蝶兰的花瓶，向陈云林细细讲解；陈云林则回赠了一幅韩 美林所作的奔马图。双方始终微笑致意。

　　这场被当局称为“慰勉两会人员”的会见，只有短短5分钟。事后被媒体评价为“行礼如仪”，“简短而深具象征意 义”。

　　二人始终以“您”互称。岛内吵嚷一个来月的“称谓”问题，就这样被技巧性地化解。正像台湾佛教界领袖法鼓山圣 严法师的名言：“慈悲没有敌人，智慧不起烦恼。”

　　陈云林抵台之初，曾经引述鲁迅先生的名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两岸关系之路，在陈云 林的台湾行之后，让人生出更多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