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中国古代的小说里，在男女调情的段落，酒菜要扮演极重要的角色，几乎到了无饮不成欢的地步。《金瓶梅》里再惊 险再忤逆的偷情，都不会直奔主题，总会先演好吃饭喝酒的这个戏码。《水浒传》里潘金莲色诱武松，要整治一桌下酒菜，热 热得烫一壶酒。王婆要成就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好事，要先去置办些酒食。《红楼梦》里尤三姐大骂贾琏、贾珍的时刻，也是在 酒桌上，在两人醉眼看她更添妩媚时，美女突然发飙，上演她光彩夺目的第一个戏码。

　　那时候，再猴急的色鬼，似乎都有耐心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是第一催情药，这是技术上的说法，从心理 和习惯上来说，饮食和男女向来是相互打通的。钱钟书在小说《猫》里，借一个小说人物的口说：“咱们人到中年，食色两个 基本欲望里，只要任何一个还强烈，人就还不算衰老。这两种欲望彼此相通，根据一个人饮食的嗜好，我们往往可以推断他恋 爱时的脾气。”

　　食和色，两种欲望是如此相通。电影版《欲望都市》里，萨曼莎煞费苦心地为他的小男友设计了这样的情色桥段：花 了很多心血做了貌似很诱人的寿司，然后打扮好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饭桌上，将寿司摆满一身，带着美美的、憧憬的表情， 等待小男友下班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上演情人节之夜的情色大餐。不料小男友却错失了这顿秀色大餐，寿司和萨曼莎的身体 一起，在等待中慢慢枯萎起来。萨曼莎就此明白一件事：取悦他人，为别人而活，哪怕是自己很爱的人，都实在是一件很累很 费劲，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也从此，她再次走入精彩的单身女人生活。

　　同样是情人节之夜，2006年香港TVB的热门剧《凤凰四重奏》里，女主角戴思嘉颇有风情的好友，向她传授的 制造意外惊喜的招数是：把自己浑身涂满巧克力，送给爱人品尝——东西方的狐狸精们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到一起了，在聪明 的女人这里，美食，不仅是性爱的前奏，也不仅仅是取悦爱侣的小手段，还有种启蒙的意味，从美食中，从制作美食的过程中 ，她们感悟人生，懂得身为女人，如何真正走好自己的路。

　　那些作家告诉我们的，一直被很多女人当作真理的话——征服女人的路，要通过阴道。要留住男人的心，要先留住他 们的胃——其实，不见得是真的。这样的话里，性的美妙，突然变了味道，如果男人都把这句话奉为经典，这世界上，会多出 很多以为上了床就能占据女人心的男人，乏味急躁，直奔主题。也会多出很多将制作美食当成手段的笨女人，让美食里，少了 悠然恬淡的滋味，多了甜腻腻的取悦他人的味道。

　　日本的艺术大师鲁山人说：家常菜是真实的人生，餐馆的菜肴把它美化、形式化了，变成了徒有其表的戏剧。

　　我想，一个女人，如果肯从戏剧性的衣香鬓影中自动退出，微笑着从容面对家常菜的真实人生，那就是爱了。

　　爱一个人，是爱和他共同分享美食或是性爱的乐趣，爱和他共同分担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不在于逢迎或是取悦。有 简单、无目的的心，才能做得出纯净、美味的东西，才能有分享美食的品位和乐趣。

　　曾经看过国外的一幅漫画，一个恶狠狠的厨师拿着个弹弓，架在厨房的一个窥视孔上，画外音是：是不是那个家伙， 说我做的菜不好吃？

　　后来在餐馆吃饭，但凡饭菜不好吃，同桌的人大声抱怨，我就神经质地心惊胆战，想象着在某堵墙后，是否会有那样 一个厨师：因为生活不如意，心中堆满了烦躁和埋怨，手里拿着一把弹弓，在恶狠狠地注视着我们。我担心，是不是一等我们 的抱怨做引线，一颗子弹就会瞬间离膛？

　　为了我们卑微而又致命的饮食，让天下的食品从业者们都事业顺利，性生活和谐，家庭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