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张玲玲

　　刻板的德国人在制造世界上最五彩斑斓、同时也是最昂贵的垃圾桶，真正好的创意并不容易被经济危机埋没

　　看WESCO的目录册，很难将其中斑斓、活泼、看起来充满灵感的物什跟一脸严肃的EgbertNeuhaus 联系起来。这些长相甜美个性的浅粉、桔黄、橙绿玩意儿，极容易让你跟后现代生活中房前或者屋角的某样摆件挂上钩，却无 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它们本真的用途是——垃圾桶。

　　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对自己产品的此种评价，来自德国的EgbertNeuhaus还是禁不住得意地笑了， 神情中开始慢慢出现沉醉于创作的意味。

　　20多年前，当EgbertNeuhaus正式接管家族生意时，WESCO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低迷。正是他的 一系列创新策略：重新设计产品形状，产品外观大胆使用各种鲜艳颜色，在垃圾桶中融进环保概念??不仅将企业从濒危的边 缘拉回，还重新启动了另一轮生机。

　　“在金融海啸中还能生存的企业，很重要的一点是创造力。比如很多人认为，在现在的情况下不能再开发任何新的产 品，但我却认为就是因为有金融海啸，目前的商品无法刺激市场，我们才必须有更好的设计让消费者恢复对市场的信心。”创 造力，是EgbertNeuhaus反复强调、历经岁月洗验的真谛，也是那些因技术含量低、创新能力薄弱而抗不住金融 风暴的国内企业最应该学习的部分。

　　国家、企业、工人共渡难关

　　在德国家族企业非常多，国家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二都是来自家族企业。家族企业有什么优势？你们的特点是什么？

　　在德国，一家家族企业的历史经常是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三四百年。这在欧洲是非常常见的。我想我们在家族企业 文化方面有下面三个特点。

　　第一，我所在的商会大概有300多位会员，这些公司的规模从5个人到10个人甚至10000人的都有。但是每 一家公司都是家族企业。我把这个数字提供给你是为了说明在德国，家族企业的文化有多么强盛。

　　第二，在我们的家族企业里面，不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不行我也一定要让他继承。实际上在家族企业的传承过程中，如 果下一代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请基金公司来帮助策划，请一些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司，家里的成员变成股东，参与股东会 议。当然，等到再下一代如果对经营感兴趣的话，可以回来重新参与管理。

　　第三，在德国，我们很注重培养下一代。比如，除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欢迎很多学生在假期来我们的公司学习。学 完之后我会发一个证书给他们。在我们那里做工人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用这种方式培养他们如何再去帮助继承这家企业的下 一代。

　　目前的金融危机对德国的中小企业有什么影响吗？

　　金融危机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但是我不认为它对德国的影响有那么大。我的企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感觉到危机的影 响。公司在商业的契机、金钱的流动、合同方面都是稳定的。银行借款这一部分现在也很正常。德国的银行目前也没有中断对 许多正常企业的贷款。

　　金融海啸中，有很多公司看的利益是短暂的，做很多投机生意。但对一个家族企业来讲，要从事投机生意是很困难的 。我们不会把眼光放得这么短。因为有一种对家族的使命感。另外有一点，可能跟德国人的性情有关系：比较保守，不愿意冒 险。所以金融海啸对我们肯定会产生影响，但不会像美国那般秋风扫落叶。

　　现在，中国有很多中小企业陷入了低潮，许多甚至被迫关闭。在经营方面你有什么经验与中国的同行分享吗？

　　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德国很多中小企业之所以还能延续下去，首先得益于我们有一个优良的银行体系。比如说贷款， 不是说今天缺钱，明天银行就会借给你。你要有东西抵押，要有东西担保。银行要评估你的信用度、营业额、利润。对企业做 一个完整的风险评估后才会决定贷不贷款，不会超贷，也不会低贷。我们自己也很明白，要用这笔钱做什么事情，不会过分使 用金钱。

　　另外一个就是劳工法。在德国劳工法是很完善的，对劳动者有很好的保护。比如我现在是北威斯特法伦北部地区最大 的企业联合会的主席。每一年德国都要进行一场雇主和工会之间的劳资谈判。我会代表地区的雇主协会去参加全国的金属制造 业的劳资谈判，协调整个金属加工业下一年涨薪的幅度。德国的每一家企业都有工会，工会就是代表工人利益，负责劳资谈判 。

　　还有一种比如法律规定一周工作38.5小时，我们就让工人一周工作三天，工资削减10%～15％，削减的部分 由国家以退税的方式补给工人。等于国家、企业、工人共渡难关。

　　而对于这个问题我自己的心得是：在金融海啸中还能生存的企业，很重要的一点是创造力。比如很多人认为，在现在 的情况下不能再开发任何新的产品，但我却认为就是因为有金融海啸，目前的商品无法刺激市场，我们才必须有更好的设计让 消费者恢复对市场的信心。第二，在使用钱方面要聪明一点。很多人在萧条面前容易乱了手脚，忘了钱的使用规则，希望在最 短的时间把一些大的利益拿回来。但这恰恰是致命的伤。WESCO在使用金钱方面是非常小心的，也可以说是非常保守的。 我们不会做一些过分的投资，或者跟行业无关的投资。

　　平衡企业和社会利益

　　你曾提到在德国，社会责任的意识已经深入企业。德国有三分之一的企业培训的员工远远超过了他们自身所需要的。 你的企业也是这样做的吗？

　　在德国，企业的社会责任我认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就是劳动合同。在德国有企业商会，也有工人的工会。 当企业和工人之间有矛盾的时候，工会会第一时间出来跟私营老板沟通，替工人争取应有的福利。第二，德国的公司很注重参 与所在地区的一些文化活动。再就是用心把产品做好，使大家的生活品质有所提高，也是尽了社会责任的一部分。

　　至于我自己的企业在这方面的作为，比如很多青少年在学校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他们就有可能给社会带来很多不安 。我们那一区每年大学毕业生大概有一万多人。我把大量学生请进企业，教给他们工艺上的技巧，让他们在寻找工作期间做一 个缓冲。另外，在东德还没有跟西德合并的时候，东德的经济状况非常差，失业率相当高，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去东德盖一座工 厂，给东德的人们带来就业的机会。虽然当时因为东德的工厂都是国营的，养成了工人们比较懒散的工作习惯，但我还是觉得 自己应该在那里盖工厂。这是我对国家对社会的责任和态度。

　　你提到过孔子之道在德国家族企业中比华尔街的病态思维更占有一席之地。能不能举例说明一下中国的孔子之道对你 们产生了什么影响？

　　这是一种只能意会的东西，很难具体描述。比如孔夫子特别强调家庭观念，家族是一个长久的传统。在家族企业里面 我们也是这样做的：我们重视家族的传统，这样有利于家族企业的发展。我们也强调传统，长远稳定的。这就是孔夫子之道。

　　我看到你对从美国波及到全世界的金融危机的评价：美国房贷市场的投机泡沫和随之而来的金融结构是与市场规律背 道而驰的，人们忽视和忘记了“家有余粮”的传统。“家有余粮”是中国人奉行的典型传统，德国也有这个传统吗？

　　中国人“家有余粮”的传统说来就是节俭。德国人也很节俭。做什么事情、买什么东西都考虑到长远的利益。同类的 东西，一个5块钱，一个10块钱，德国人就很有可能买10块钱的，因为觉得可以用上一辈子。比如我有一个朋友，现在用 苹果刀还是她丈夫的父亲当年在战场上用过的餐刀，一直很好用，就是破了点。德国人就是习惯性的勤俭。对东西有一种感情 ，觉得应该爱护它们、珍惜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