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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医院里的山羊宝宝们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2月15日11:30  南都周刊

  302医院里的山羊宝宝们

  北京302医院是著名的肝病治疗医院,住院部的一层,是这所医院的肝病儿科病房,长年住着40多名来自全国的患有乙肝的婴幼儿。

  从青岛带着孩子赶来治病的李李梅,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同病房一位北京妈妈说的写信事情,“我也想参加写信,就是不知道怎么写?”

  在提及“幼儿园”三个字时,李李梅换成了“小学校”的说法,“这三个字提不得,一提这娃就会大哭,哄不住。”

  李梅的儿子咚咚3岁,他用手扶了一下栏杆,妈妈李梅赶紧蹲下去打他的小手,“让你别摸别摸,有细菌。”

  李梅几乎不让咚咚摸任何东西,因为孩子喜欢和家附近的小朋友玩,李梅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打了多少次孩子,“怕真传染给人家的孩子,那咋办?”

  为了哄儿子,李梅说,“来,给阿姨数个数。”

  “5、6、7、8、9。”

  “唉,这孩子永远都是从后面开始数,怎么教也不改。”李梅又叹了一口气。

  在病房里,咚咚没有玩具,也没有图画书,他的启蒙读物是“艾滋病防治手册”,这是医院免费赠送的。在手册的第一页上为了形象说明母婴传播,画了一个小朋友的卡通头像,咚咚每次翻到这一页,都会开心地指着头像喊他自己的名字——“咚咚”。

  这个时候,李梅心里是最难过的。“哎,他怎么会想当这个宝宝啊?”

  听说记者采访乙肝宝宝上幼儿园的事情,坐在床边的另一位家长迟疑了一下,然后吐出一句话,“我的孩子不是这个病”。

  事实上,在这里住院的孩子全都是乙肝患者。家长的心态只不过是一种本能的保护。这几乎成了他们生命里需要保守的最高机密。

  就是这样化身于在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李梅依然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在记者已经离开病区后,李梅放下孩子奔了出来,说:“能不能不要写我是来自青岛?”

  同样地,陈小青最后还是拒绝了记者去家里看看小天的要求。让一个外人知道家里的真实状况,对陈小青而言,同样是一种潜在的伤害。

  受煎熬的母亲

  上不了幼儿园,本身并不是天大的事情,但是这给孩子妈妈一个潜在的恐惧:孩子的起点上就不一样,他的一生还要遭遇多少歧视和不公?

  2003年4月3日,浙江大学应届毕业生周一超在报考公务员时,因为患有乙肝“小三阳”,体检不合格,刺杀嘉兴市秀洲区人事劳动局大楼两位科长,一死一伤。2006年3月,新疆大学92名大学生因携带乙肝病毒被休学回家。求职、上学路上,乙肝患者以及乙肝病毒携带者所遭遇的不公待遇,这些孩子母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能上幼儿园,对于宝宝来说意味着学前教育的缺失,这个损失是终身难以弥补的。事实上,乙肝妈妈们一遍遍寄出求助信,既是救孩子,同时也是这些母亲的自我救赎。不管怎样,是自己将病毒传染给孩子,这是她们生活最大的阴影,甚至带来巨大的变化。

  就在11月初,“肝胆相照”的论坛上有人发帖,“一位乙肝妈妈因为无法忍受痛苦,带着自己的孩子跳楼自杀”。尽管这个帖子里时间地点人物没有具体写明,这个消息还是引起论坛里乙肝妈妈们震惊。

  一位网友留言:“我们都曾有过这种想法,心想或许带着孩子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最终没那个勇气,更何况,我有一个还算能理解我的丈夫,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也为我和孩子操碎了心??”

  来自山东聊城的乙肝妈妈丁丽(化名)从不在论坛上发言,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看到这条留言后,她长叹一口气,“我身边怎么就看不到理解和爱?”对她来讲,自己和孩子的病几乎让她看不到痛苦的尽头,“安眠药”就藏在大衣柜深处,她常常和自己斗争。

  丁丽的宝宝已经六岁多,不能上幼儿园,除了对成长不利外,更可怕的是会暴露孩子的病情。丁丽最害怕的就是听到邻居、同事问,“你家孩子为什么不上幼儿园?”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干脆不带孩子出门。

  丁丽并非没有想过办法,她给山东省卫生厅打过电话,卫生厅让她找山东省教育厅,教育厅让她找卫生厅,“要不就是这个部门让找那个部门,推来推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来二去,孩子也快过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

  在孩子刚出生时,有一次,一个同事见丁丽不给孩子喂母乳,丁丽的丈夫无意中说漏了嘴,从此丁丽觉得这个同事的态度变了。但是具体说起来,却说不出什么细节来,“大概就不直接接触我。”“歧视”两个字已经入了丁丽的心,从她一双被歧视的眼睛里望出去的,别人的行为举止似乎怎么都不善意。

  乙肝也导致丁丽与婆婆的关系很紧张。本来一家人讲好对外统一说,宝宝不上幼儿园的原因是“婆婆心疼孩子,要自己带。”谁知道婆婆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真实的原因放出去。“她这是在逼我离婚。”丁丽说。

  太多的压力让原本还算体贴的丈夫有些绝望了,现在,她的丈夫已经提出了离婚。“他就一句话,这辈子不想活得这么累。”

  看着论坛里的姐妹们还在热切地期待第四封求救信,“我的孩子已经错过了”,丁丽觉得这已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反倒是大衣柜里面的小药瓶离她越来越近。

  是不是火葬场也要给我们单独修啊?

  其实,在这些山羊宝宝还没有出生时,有的就已经被区别对待。

  2008年7月3日,山西省太原市卫生局下发《关于加强乙(丙)肝病毒携带者孕产妇归口管理的通知》,指定太原市传染病医院为乙(丙)肝病毒携带者和乙肝孕产妇定点收治医院,同时,在太原市四县(市)分别确定一所县级综合医院或妇幼保健院负责急产孕妇的生产,全市其余医疗保健机构不得收治患有乙(丙)型肝炎和病毒携带者的孕产妇,开展产科接生工作。

  “是不是火葬场也要给我们单独修啊?”这是陈小青看到这条新闻的第一反应。

  和公开的歧视相对应的是轻视。河北廊坊的刘晓娟在生产前入住了当地的一家还算不错的医院,医院和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名乙肝病毒携带者,但是医院没有告诉她任何可以采取的阻断措施,只是说没有问题。“可能是他们技术水平不够,又不想失去我这个客源。”晓娟这样猜测。

  等到孩子生下来,新生儿体检一切正常,长到三岁准备送进幼儿园的时候,在体检时才发现孩子感染上了乙肝,而且已经处于发病状态,痛苦的晓娟甚至想状告这家医院,但单单是“公开身份”这一点,晓娟就不敢去想,只好放弃。晓娟甚至不愿意说出这家医院的名字,越多的细节,似乎意味着她自己和儿子的状况也会暴露出来,这样的结果,似乎比病情本身还要可怕。

  在“肝胆相照”的论坛上,有一个跨度长达三年的长帖,是关于全国各地医院收治乙肝妈妈生产的情况,结果是每个地方、各个医院的情况都各不相同、五花八门。

  “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我们不希望被隔离、区别对待,也不能完全被漠视。”陈小青说,她们最大的希望是把问题恢复到医学本身上,而她们最基本的诉求是,所有具备一定条件,比如二级医院以上,对患有乙肝的孕妇能进行科学、有效的阻断治疗。

  赌博

  李梅现在在进行一场赌博。

  儿子咚咚喜欢和同龄孩子玩,每次看到跟他差不多的孩子,咚咚都会要求妈妈也去抱抱这个孩子。对于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李梅都满足不了。

  相比病情,李梅更关心孩子的心理。“他以后肯定要出心理问题。”这个初中没有毕业,几乎从来没有参加过工作的农村妇女,已经跳越了眼前的困境,去担心孩子的未来。

  事实上,比孩子10年后的心理状况更火烧眉毛的是她自己的病。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有参加过体检,到孩子生下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名乙肝病人,并且是大三阳。她坚持了一年多吃药,大三阳已经转成小三阳。但是在放弃治疗半年之后,她的病情再度转成大三阳。“只能赌一把了,她笑了笑。她的治疗费用每个月400多元,为了节约这笔看上去并不算天文数字的费用,这个赌合算吗?

  李梅的回答是,我的钱是按照“一元一元”地来算的。“给咚咚买过的唯一玩具就是一个两元钱的小皮球。”

  咚咚在302医院30天强化治疗的费用是1万元,而这两年多,两个人的治疗费用就是5万多元。李梅没有工作,她丈夫一个月的工资收入是1600元,这里面包含了全家人的开销和治疗费用。每个月400多元的药钱,足够一家人的伙食费了。

  如果她赌输了,可能是10年之内降临的肝硬化,甚至是肝癌。

  另一个妈妈刘晓娟也想赌一把。

  等到孩子的病情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送进幼儿园。她那坚定的眼神流露出不甘心的恨意,“我肯定有办法,我的体检可以做假,我还可以给院长送钱,我的孩子一定要上幼儿园。”

  如果真的让孩子以这样的形式进了幼儿园,承担代价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这个山羊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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