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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姜智鹏 | 上海报道
“看到时代左右的人,也在左右这个时代”,王浩喜欢用这句广告词总结自己的发迹史,伤感的是:“炒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2008年12月5日,下午2点,上海松江区九亭板块一个新楼盘的售楼大厅内,王浩和他的7个亲戚,在离沙盘模型最近的一圈沙发上悠闲地翻着新盘的资料,一位售楼经理则站在一边不厌其烦地宣扬着楼盘的升值潜力。
此时,一个由上海某网站组织的看房团也刚刚进门,但是,“看房团”对沙盘的兴趣,远远不及对于操着浓重温州口音的王浩的好奇。被打量得有些尴尬的王浩苦笑着对本刊记者说:“我敢打赌,明天我们又会上报纸上网站了,标题是‘温州炒房团上海抄底’。”
王浩告诉本刊记者,在他6年的炒房生涯中,被售楼处奉为上宾,被普通买房者施以白眼的经历难以计数,“但这一次,我们不是来买房子的,最大的愿望是把手头上的几百套房子抛得一个不剩,然后5年内再不提炒房了。”
作为自己家族炒房的“带头大哥”,在2007年底国家开始新一轮房地产市场调控的时候,王浩在上海投资的房产总数是63套。“直到今年夏天的时候,我们还和开发商结成攻守同盟,一起顶住房价”,但自从2008年10月期盼已久的“救市”政策陆续出台之后,王浩却对上海楼市失去了信心,“我们家族开始把所有的存量房挂牌,不惜降价也要在春节之前全部出手,我们是觉得这个攻守同盟快顶不住了,而且,我们要把资金转移到另外一个非常赚钱的买卖上去。”
王浩所谓的“非常赚钱的买卖”,是将钱借给开发商,抵押物则是房子。王浩的九亭之行,就是贷款考察的一部分,“这也可能是我今后几年,和房子有关的最后一笔投资了”。
至于外界传言纷纷的“温州炒房团楼市抄底”,在王浩看来,则已经成了一个“苦味的笑话”。
炒房团大抛盘
王浩原来是温州乐清一个打火机作坊的老板,2002年来上海炒房,并在2005年国家第一波楼市宏观调控之后“成功抄底”,如今已积累了上亿的身家。
“看到时代左右的人,也在左右这个时代”,王浩总喜欢用这句时下流行的广告词总结自己的发迹史,唯一带点伤感的是,“炒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10月份,救市政策终于下来了,可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此后一个多月,王浩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抛盘”,但最让他郁闷的是,“温州人的思维方式很相似,投资的房产比较集中,抛盘的时间也撞在了一起”,他只能将挂牌的价格一再下调。
以王浩持有数量最多的普陀区光新板块的新湖明珠城为例,“春节的时候,均价还在23000以上,一直到9月份都很坚挺,但等我10月份去挂牌,却冒出一大批房子来,而且每周都有业主把总价向下调,最后,我卖出去的时候,均价只有19000多,跟中介一问,抛的都是温州人”。
这种情况,在其他楼盘也纷纷出现。
王浩抛出的位于徐家汇的东方曼哈顿的公寓,成交价只有每平方米27000元不到,夏天的时候,这个楼盘的平均价还在每平方米35000元左右;“虹桥乐庭的房子,8月份还能卖到每平方米27000元,10月份就跌到了22000元;闵行梅陇的中梅苑二期,我2005年买进的时候,毛坯价是每平方米10000元,结果跑过去在中介一看,同样是96平方米的两房,人家精装的挂牌价竟然只有80万,等于我这几套房子不但不要赚,还要每套赔进去20多万才能脱手;另外还有两套别墅,人家的挂牌价比2007年下半年的时候跌了30%,我一狠心,不卖了,自己住一套,还有一套打算租给老外。”
王浩的遭遇并不是个案,在他“领导”的家族炒房团里,很多人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按我们的经验,如果不是炒房团的大规模抛盘,价格不会跌得这么厉害,小炒家没有这么大魄力。有的亲戚还在古北跟韩国的炒房团干上了,韩国人猛抛盘,把价格越拉越低,我们只好也跟着降,最后几乎是一周跑一趟,价格越挂越低,但还是没卖出去。”
同样来自温州的杨燕,是另一个炒房团的成员。2005年,杨燕刚加入炒房团大军时还曾被戏称为“温州太太炒房团”,她主要的资金都投在了松江的九亭板块和宝山的共富新村板块,这两个区域都具有上海郊区新镇建设概念,自2006年以来建造了大批新楼盘。
“当时觉得上海市区的房价已经太高了,以后年轻人肯定会集中买这些郊区的房子,而我们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的钱,可以在这里投资3套”,但如今,共富新村的二手房均价已经从每平方米10000元降到了8500以下,“九亭的房子尽管挂牌还是9000多,实际上我们跟中介打招呼都是说可以有20%的让步,但房子还是卖不动”。
更让杨燕“几个月都睡不好觉”的是“当初我们在九亭都是论层买的”,11月初,杨燕在九亭大街上的几家中介“踩点”时无意中发现,“靠湖边的那幢楼,一共才6层,我买了2层,还有2层的房子也都在中介分散着挂牌,当时我差点昏过去,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啊,一打听,卖房子的也是温州口音”。
事实上,同类情况在上海几乎各个区的热点板块都在上演。
根据美联物业许嵩提供给本刊的数据,11月,上海浦东世纪陆家嘴板块“房价在250万到500万左右、三房、楼龄在5年以内”的次新房,“一般价格低于市场价10%才会有人看房”。美联虹口区域经理高一定、普陀区域经理张磊告诉《望东方周刊》,他们所在区域,客户需求普遍低于市场价格10%以上。
温州炒房团的兴衰
“2001年的时候,我还在做打火机,手下三五个人,厂房就搭在乡下房子的空地上”,王浩告诉《望东方周刊》,温州炒房团最初的兴起只能用歪打正着来形容。
当年上海为推动房地产业发展,出台了蓝印户口政策,当时温州一些私企老板为了让子女顺利考上上海的高校,开始在上海买房。“我舅舅跑到上海一看,原来上海房价每平方米才3000多,当时温州市中心的房子却已经卖到6000多了,我们一商量,觉得可以投资”。
2002年春节过后,王浩拿着当时七拼八凑来的35万来到了上海和舅舅一起炒房。正好2002年12月,上海申办世博会成功,房价迅速拉升,2002年年末,温州商人王均瑶以3.5亿元接盘徐家汇的烂尾楼——金汇大厦,第二年新命名的“均瑶国际广场”楼价就暴涨1倍,更是成为当时温州人的传奇。到2003年春节的时候,上海房价均价已经超过每平方米5000元,王浩卖了房子,又回家发动了家里的亲戚来到上海,开始了正式的炒房生涯。
2004年下半年到2005年上半年,上海房价的上涨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半年涨了6000元每平方米”,也就在那段时间,大红色的“欢迎温州置业团莅临指导”的横幅几乎在上海每个售楼处大厅的门口都能看到,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05年5月“国八条”的出台。
“国家征收5.5%的交易税,还有营业税,再加上贷款收紧,房价第一次下跌了”,和当时大部分炒房者一样,王浩惊慌失措下迅速抛掉了手上的房子,“赚的钱都交了税”。但王浩当时并没有和很多温州炒房客一样,转而向内地城市寻找机会,“当时总觉得,上海这么一个大都市,房价肯定还会升上去”。
2006年初,王浩和他的亲戚朋友7个人,再次聚集了上亿资金开始在楼市抄底,“当时很多售楼处里都没有什么人,我们几个人走进去,把蛇皮袋打开,露出成捆的人民币,告诉售楼小姐,这一层我们全要了”,提到当时的“豪迈”,王浩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也正是2005年躲过宏观调控的得意,让王浩一直到2007年底,也没有意识到风险的来临,“大家都以为,这次和2005年的时候差不多,更何况,我们跟开发商也有攻守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