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连环爆炸案：“7·21”的昆明记忆

　　同一天同一条公交车线路上的两起爆炸，2死14伤，定格成昆明2008年7月最惊悚的记忆。尽管警方悬赏在3天内从10万元提升到了30万元，有价值的线索依然像大海捞针。幸运的是，5个月之后，发生在平安夜上午的另一场爆炸，意外终结了所有悬案。恐慌、猜测和谣言得以止步于即将到来的新年。更幸运的是，这桩爆炸案里，没有无辜者伤亡，唯一的死者，就是作茧自缚的元凶。

　　记者◎王鸿谅

　　平安夜的爆炸

　　穿过云南大学的西门，马路斜对面就是文化巷。在昆明人的日常生活里，这条古旧的蜿蜒小巷已经成为一个特色地标。小巷两侧店铺林立，餐饮、酒吧、服饰、百货一应俱全，店名和装饰各具匠心，杂糅着民俗、时尚以及异国风情。成就文化巷的或许是周边不可复制的资源优势，云南大学、云南师范大学、云南民族学院和昆明理工大学4所高校聚集于此。文化巷的节奏自然也由这些年轻人的生活节拍所决定，华灯初上，人流涌动。

　　2008年12月24日当然会是文化巷热闹非常的一天，西方的平安夜早已成为高校普及的浪漫节日，对这里的外教和异国旅人来说，更不可错过。不过和以往一样，热闹将从晚上开始，上午照例清净，街上并没有太多人，各家店面都略显冷清，位于文化巷巷尾76号的“萨尔瓦多”也是如此。这家咖啡吧在文化巷颇有名气，投资者是几个外国人，顾客多是外国面孔，附近高校的老师也乐于把这里作为聚会场所。

　　大约10点40分，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破了节日上午的平静。那声音“像重物猛地从空中砸到地上”，左邻右舍很快就判断出异常发生在萨尔瓦多，目击者看到了咖啡吧门前的狼藉和斑斑血迹，“一个外国小伙子飞快地从酒吧里冲出来，靠在路边的树上，一动不动，朋友赶到后不停地安慰他，可也是一副呆滞的表情”。警方迅速赶到并拉起了警戒线，120急救车带走了一名腿部伤得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子。在“7·21”公交车连环爆炸案之后，任何与爆炸相关的异常，都会引发特别关注，连昆明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杜敏也赶到了现场。当地媒体当天下午就做了报道，“据昆明市警方通报，爆炸案中有一人受重伤，伤者为该咖啡店的员工，目前伤者已被送往医院救治，公安机关正全力开展案侦工作”。而爆炸原因，被认为是“据目击者介绍，该咖啡吧的一名厨师由于操作不当，致使煤气罐发生了爆炸”。

　　假如信息仅止于此，这不过是一次普通意外，除了对咖啡吧未来的经营声誉造成损害、让顾客疑虑它的安全性之外，不会引起过多关注。最初的情况似乎也如此，文化巷的平安夜狂欢并没有因为萨尔瓦多受到太大影响。可接下来，相关信息在后续报道中被不断修正。首先是伤者经抢救无效，当日死亡，而咖啡吧的拥有者们也通过网络做了两方面的澄清：一是死者并非厨师，而是在店里用餐的一名客人，“他(死者)点了一份小吃和一杯咖啡，之后一名女服务员送给了他”;二是关于爆炸原因，“我们店里从来都没有旧的或者二手的煤气罐，因为我们不会让人送煤气罐，而且我们使用的是管道煤气。其次，我想要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全部员工和顾客都没有在这次爆炸中受到伤害，而且身体很健康”。最惊人的消息来自昆明本地一家媒体12月25日的一则报道，透露伤者被送往医院的时候，曾经说过公交车爆炸案就是他做的。

　　就在猜测即将衍生出各种版本的时候，12月27日下午，距离萨尔瓦多爆炸事件第3天，昆明市警方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萨尔瓦多咖啡吧爆炸案和“7·21”案告破，元凶是同一人，也是萨尔瓦多爆炸中的死者——年近30岁的云南宣威人李彦。根据警方通报，在7月21日的连环爆炸案之后，李彦选择了平安夜再次作案，可这次他没能得逞，背挎在臀部的包里那枚自制的硝铵炸药定时炸弹，在他从咖啡吧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提前爆炸了。为什么李彦会作茧自缚，警方专业人员也只能推测，也许过分自信的他在设定爆炸时间时出了差错，“忘记了22点和10点的区别”。

　　疑犯甄别

　　媒体此前透露的细节也得到了警方的证实，李彦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一度曾保持清醒，他和医生、警察都有过对话，除了正确说出自己的名字、身份之外，还冒出了一句：“7月份的公交车爆炸案是我干的。”而当警方惊讶地追问原因时，他的回答仅有两个字：“仇恨。”

　　面对这意外的自白，局长杜敏在发布会上向媒体承认，自己在第一时间得知后“很惊讶也很惊喜”。杜敏并不否认昆明警方在爆炸案后承受的压力，“7·21”案之后，警方曾向公众承诺奥运会开幕式之前一定破案，可这个时限已被大大突破。但杜敏和他的同事们更多的还是谨慎，“凭什么相信，证据呢？”出于各种目的包揽公交车爆炸案责任的事情此前已经出现过两次。一名23岁的湖北籍卖菜男子就曾为了制造轰动效应，在某论坛上以“敌对势力”名义，发帖表示对昆明爆炸案“负责”，并称将继续实施系列爆炸案。7月24日，该男子以涉嫌编造、故意传播虚假恐怖信息罪，被扬州警方刑事拘留。7月25日晚，又传来消息，“东突厥伊斯兰运动”恐怖组织在互联网上声称制造了近期中国境内一系列爆炸袭击，但事后证实同样是假消息。所以对昆明警方来说，听到李彦的自白，本能的反应还有质疑，“科学和证据”才是关键。

　　高额悬赏、全城警戒，这些举动都让公众看到了警方在爆炸案后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过还有更多的努力公众并不知晓。这些同样是在新闻发布会上才得以通报。公交车爆炸案发生后，云南省公安厅、昆明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公安部专家组也在案发当天赶到现场，在爆炸现场提取到包装物、电雷管、起爆器残片等大量物证。杜敏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70多名技术人员从爆炸现场提取了1.5吨的爆炸残留物，大家用筛子一点一点地筛，10多天才筛完，技术人员又从筛出来的物品中一点一点地找出了重要的残留物”。

　　这种大海捞针般的排查真的有所收获，技术人员发现了来自爆炸装置制造者的信息。所以在获知李彦的自白之后，12月24日当天，昆明市公安局就对李彦的生物材料与从爆炸装置残留物上提取的生物检材进行对比检验，结果认定同一——李彦的DNA，99.999999%与公交车爆炸案的嫌疑人吻合。次日，公安部物证检验鉴定中心、云南省公安厅物证检验鉴定中心结果再次确定了这个结论。

　　当DNA鉴定结果出来后，杜敏与专案组的民警才真正相信了这个事实。为了搜集更多的证据，专案组又派出民警赶到宣威市，接下来的发现让专案组对于破案有了更多信心。李彦的确是宣威人，他的履历并不光彩，2001年11月15日因犯抢劫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毁坏财物罪，被宣威市人民法院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9年。此后在宜良监狱服刑，获得减刑后在2006年5月30日出狱。更重要的是，警方在李彦宣威的住处查获用1100克硝铵炸药制成的爆炸装置、雷管42枚、包装物等物证和自制手枪1支、子弹21发。

　　因为从萨尔瓦多咖啡屋爆炸案现场勘查中发现的爆炸装置残留物与“7·21”案的残留物吻合，引爆方式相同，而从李彦住处查获的相关痕迹物证也与“7·21”案残留物相同，两案有重大关联，因此专案组将两案“并案侦查”。警方将搜集到的全部生物检材送交公安部物证检验鉴定中心、云南省公安厅物证检验鉴定中心进行检验后，得出结论：

　　1.“7·21”公交车爆炸案和萨尔瓦多咖啡屋爆炸案爆炸装置残片上提取的生物检材以及李彦住处提取的生物检材与李彦的DNA检材认定同一；

　　2.经过公安部专家和专案组对痕迹物证进行科学全面的分析、化验、比对、鉴定，萨尔瓦多咖啡屋爆炸案、“7·21”公交车爆炸现场提取的炸药、雷管、导线、包装物等物证与李彦住处查获的物品和成分完全相同，爆炸装置制作也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