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惊人票房，貌似全面丰收的2008年国产电影，却让观众笑得有点苦涩

　　-本刊记者/余楠

　　每逢岁末，最吸引中国公众眼球的有两大话题：其一是春运，另一个便是贺岁电影。2月3日，春运第23天，铁路 发送旅客突破1亿。同期落下帷幕的贺岁片，以超过10亿的骄人票房收官。由广电总局发布的国产电影2008年年度总结 显示：国产影片全年票房将新纪录锁定在42.15亿。

　　“从艺术的角度要求，贺岁片是垃圾。”在国产影片取得空前成功的2009年贺岁时分，梁文道三年前的这声感慨 ，多少有点刺耳，却依然不失光芒。

　　诚意在哪里？

　　“票房过1亿，这在意料之中。过2亿时，我们已经满意了。过2.5亿，就有些惊喜。过3亿，我们谁也没有想到 。”作为年度最大票房赢家《非诚勿扰》的出品人，华谊兄弟总裁王中军自己也没有想到公司的新片能够创造如此惊人的票房 传奇。

　　《非诚勿扰》在公映一个月后冲破《赤壁》(上)的3.2亿票房纪录，达到3.4亿。这个成绩离《泰坦尼克号》 曾经在国内上映时创下的3.6亿仅剩一步之遥。但这部从拍摄到上映只有五个月时间的贺岁片迎来了冯小刚自《夜宴》之后 的又一轮广泛争议，争议焦点是片中大量的商业广告。在片中，楼盘、电脑、银行卡、手机、网站、酒、景区等商业广告一应 俱全。

　　此前，同样以贺岁面貌示人，号称《爱情呼叫转移》续集的《爱情左灯右行》登陆院线，但如一位网友所称，“这是 一部超长的汽车广告”，两个小时的影片中，生硬的汽车广告从头到尾，信用卡的广告更是俯拾皆是：父亲送给林嘉欣的生日 礼物是信用卡，范伟送给女友的礼物也是信用卡，陆毅手持之物，用特写镜头交待给观众的，依然是信用卡。有观众在看完影 片后，十分愤怒：以前是骗我们钱，如今改成明抢了！

　　同《爱情左灯右行》一样，同期上映的《女人不坏》被网友笑称为“超长版的时装秀”，由某品牌提供的服装在三位 女主演身上次第亮相，拍片老道如徐克，也在自己的这部号称“都市贺岁喜剧”中大量植入诸如饮料、珠宝等商业广告。

　　而千呼万唤终于亮相的宁浩新作《疯狂的赛车》中，露骨的手机、网站等商业广告也引起一片反感之声。

　　一位广告导演看完几部贺岁片后，在博客中写下自己的困惑：我们拍广告的一直都希望把广告拍得像电影，现如今， 你们拍电影的人是要努力把电影拍成广告吗？

　　面对观众对《非诚勿扰》中高密度商业广告的不满和愤怒，冯小刚在影片宣传期间，多次爆料自己在拍摄过程中，针 对商业广告的植入和投资人的不满，甚至当面翻脸摔碎自己的杯子。宁浩也表示了自己对广告植入的无奈：商家的加入，解决 了电影拍摄资金的困难，要求宣传自己的产品作为回报无可厚非，可是以后能不能不在合同中对我们要求得这样具体和苛刻？ 连产品是否给特写、特写时间多长都写进合同，电影还怎么拍？

　　新人在哪里？

　　在2008年岁末的贺岁档期，20多部影片先后亮相，甚至连国产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都加入其中，中国观 众迎来了史上最丰富的贺岁观影季。“为什么这么多影片，我们看不到一个新导演的作品？”一位网友在对自己心仪的三位名 导演徐克、冯小刚、吴宇森失望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国产贺岁片发展至今十二年，除了功成名就的几位大牌导演，唯一带作品闯进贺岁行列的影坛后辈是宁浩和马俪文。 在今年的贺岁档中，马俪文的《桃花运》和宁浩的《疯狂的赛车》相继上映，成为内地青年导演征战贺岁档期的唯一一脉香火 。两部青年导演的新作同样命运多舛，《桃花运》数度停机，几近夭折。《疯狂的赛车》原本不是为贺岁档期所拍，最终的成 片也很难说是宁浩本人的初衷。即便如此，这二位如今已经被公认为青年导演的幸运儿。

　　贺岁票房大战狼烟四起之际，2008年底召开的“青年导演论坛”让青年导演的处境再度引起关注。刚刚拍摄完处 女作《即日启程》的青年导演刘江坦言，拍摄电影的收入根本无法同拍摄电视剧的收入相提并论，单纯的热爱无法直面青年导 演自身的尴尬。和他同龄的青年导演金琛，尽管新作《凤凰》在今年的东京电影节成为开幕影片，但院线方在影片上映一周票 房不佳的情形下迅速下片，为了偿还投资方的制作费，金琛再度拍起了电视剧。

　　“内地院线的老板多年来‘唯票房论’，票房成为衡量一部影片成败的唯一标准。”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郑洞天评论说 ，“总是卖座的影片，长期占据银幕”。不要说新人的处境举步维艰，即便如叶伟信和甄子丹这些影坛宿将，在票房才是王道 的中国院线，同样尴尬不堪。他们的《叶问》，在《非诚勿扰》上映之后，没能获得更多的放映空间，影片过亿之后，票房传 奇被迫止步。

　　电影在哪里？

　　“从《无极》、《投名状》到今年的《赤壁》、《梅兰芳》，由韩三平领导的中影团队推出的这一系列高成本高回收 的商业电影的运作，使得中国电影开始进入成熟的大片时代，《赤壁》(上)更是创下了3.2亿的票房标杆，成为其他影片 追逐的目标。”这是在刚刚结束的央视年度经济人物颁奖晚会上，评委会写给中国电影集团董事长韩三平的颁奖词。

　　中国人大喜大悲的2008，因为国事频仍，很多影片的问世节奏作出调整。相当一部分影片原本在更早的时候就会 进入观众的视线，《疯狂的赛车》便为影片的上映足足等待了一年。如此规模集中和声势浩大的贺岁档，实属偶然。

　　但翻开任何一国的电影史，都不难发现：经济大萧条之际，举国收缩银根之时，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电影院。因为 在灯光打亮的那一方银幕，电影在传递着乐观和信心，依然在替很多普通人造梦。也正因如此，金融危机汹涌而来，却丝毫没 有影响更多投资者看好中国电影，就在实体经济和出口贸易遭受重创的2008年岁末，业内人士已经乐观地预计了2009 年中国电影票房的新纪录为50亿。难怪作客央视年度经济人物“围炉夜话”栏目时，韩三平底气十足地在留言板上这样憧憬 道：中国是电影大国、强国。

　　日本导演黑泽明晚年拍摄《八月狂想曲》时，一直对年迈的女一号村濑幸子痕迹太重的表演方式特别不满，脾气暴躁 的他在片场多次发火，直到拍摄那场大雨中奶奶出走，大风吹翻奶奶的伞那场戏时，监视器前的黑泽明才露出笑脸。“你以为 所有你在电影院看到那些东西都叫电影吗？那些无聊的对话、生硬的想象，还有自以为是的表演根本就不是电影！我一生都努 力想让自己拍的每一部都能称为电影，但那根本做不到。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地让每部黑泽明作品中，都有那样的几个段落，配 称为电影。”

　　面对中国电影大获丰收的2008年和获得了企业家新身份的中国影人们，以及沿着产业道路一骑绝尘而去的中国电 影，作为支撑起整个产业发展的消费者，中国观众在这一年中，为中国电影贡献了全部的票房。可是，有哪几部电影在真正地 关心辗转在危机时代中的人，安抚他们依然隐隐作痛的梦想和焦灼无依的内心呢？

　　这是中国电影进入新世纪的第八个丰收年，大喜的日子，总还是有人如同《梅兰芳》中祖孙打擂大胜十三燕的梅兰芳 ，《非诚勿扰》中宣布自己婚讯的空姐梁笑笑，《赤壁》中大败曹军的周瑜，《叶问》中战胜日本武士赢得十袋小米的叶问们 一样，笑得多少有点苦涩。这一年，台湾人有《海角七号》，香港人有《天水围的日与夜》，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