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机关面临缺乏有价值案件线索的难题

　　主持人尹俊：其实很多人还关心一个话题，我们发现去年您查办的包括商务部正司级巡视员郭京毅等多名领导干部涉嫌受贿案，很多网友想知道在办这些案子的过程当中会不会感受到来自某些方面的压力，或者在办案的过程当中会不会遇到一些难度？

　　甄贞：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我们抛开一个具体的案件去谈可能更好。实际上目前反贪机关面临老百姓的要求、反腐败的呼声越来越高。另外，从中央到各级政府发出的声音都是要加强反腐败的工作，而且从历任的中央领导都是强调反腐败工作的重要性，国家也建立了反腐败的工作格局。检察机关应该说是这里面的一个环节。检察机关实在反腐败的斗争当中，也面临着很多困难。困难在哪儿？首先是案件线索，我们非常缺乏有价值的、有一定证据支撑的案件线索。比如说泛泛的议论某某人贪污或者某某行业有潜规则，但实际上真正深入到里面的时候，很难抓到证据事实，因为在法院审案子的时候是要靠证据和事实说话的，不是仅仅凭一种推测。在这里我也是跟网友呼吁，如果有这样确实的证据、线索能够提供给检察机关，是对反腐败工作最大的支持，也是对检察机关工作最大的支持，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比较大的困难，这些年来持续的案件线索下降，而且案件线索的质量下降。所谓质量下降就是报来的线索，查来查去查无实，这是困扰我们的一个难题。

　　再一个，当一个反腐败案子我们在初查或者立案侦察之后，会有一些说情的，当然说情的还是基于说原来这个同志表现很好，或者确实在工作的某一方面为单位也好，或者为国家也好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我想相当一批官员能够上升到这样一个高度，一定不是一开始就是贪污犯，他有一个蜕变的过程。所以，出来说情的这种情况，是我们面对的一个压力。但是我觉得现在环境比以前要好得多，因为大家的法律意识增强了，特别是各级的领导、各级的行政部门，所以，很少真正说不顾法律、不顾事实来说情的，这种情况很少。无非是在这个案子初查阶段，可能会觉得这个同志表现还不错，说点这种话。但是一旦你有确实的证据，几乎就没有人来说情。所以我想我们这种压力只是在最初有，但是随着案件的深入、侦察的深入、事实证据的更加充分，这种情况应该说不太多见。

　　职务犯罪预防必须更关注制度建设

　　主持人尹俊：您觉得近几年职务犯罪呈现一个什么样的特点？另外，作为检察官您觉得职务犯罪的成因是什么？检察机关如何来构建一个预防犯罪的体系。

　　甄贞：我不在反贪部门工作。因为也是检察机关，也在分管其它一些部门。在这个过程当中，对反贪部门办理的一些案件也有所了解。另外，我们每年也在为业务工作做大量调研工作，也有一些了解。我分析是这样，这些年来之所以不断出现一些高官犯罪问题，可能有几个大的因素。一个是社会急剧的转型变化，权力在监督和制约方面还有一些真空环节。比如说我们对一把手的监督，在制度这个层面上来讲还不够到位。再一个就是贫富差距在逐渐拉大，也使得很多公务员在工作当中心理失衡，再加上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可能就经不住大的诱惑，这是它一些主要原因，权力一旦失去了监督，失去了制约，在它的运行过程当中一定会发生问题的。

　　从走势上来看，目前我们查办的很多案件，是在3、4年前，4、5年前发生的。相对于现在来讲，它还是制度不够健全、完善。随着国家法制的推进以及各个部门职责划分越来越清晰，各项制度越来越完善，贪污受贿的空间已经很小了。所以，目前来讲，我们查办的这些案件还都是几年前发生的。当然我们希望能够通过制度的健全，想要贪污的人伸不出手去，伸手就被抓，达到这个层面是我们的理想追求。所以我就更关注制度建设。任何一个好人、任何一个清官，他如果在一个不好的制度氛围，也很难克制住自己。

　　主持人尹俊：今年北京市检察官将突出查办民生工程、基础设施等重大工程建设项目和资金使用中的职务犯罪。我们很关注，去年的重大项目建设中查处职务犯罪的情况怎么样？今年又具体会采取哪些措施？在这个领域做一些预防工作。

　　甄贞：这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职务犯罪肯定是发生在权力运行的过程中，而权力运行过程中那些有权力的部门，实际上就是我们说的掌握着国家资金，掌握着国家重点工程，包括民生工程、基础设施建设等等这样一些职能部门。所以说，这个过程当中，如何和这些职能部门去加强沟通，我们要建立一种行刑衔接的机制。所谓行刑衔接就是行政执法部门和刑事的检察部门、侦察部门相互衔接。一旦在那些部门、领域里发生违法违纪的事情，检察机关或者侦察机关要相应地掌握这些线索，这样才能使得防范工作提前。你知道哪儿有一些重大的项目，你把你的宣传工作、防范工作、制度建设工作先做到位，包括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一些制度是否有漏洞，你都可以通过双方的联席会议或者双方的沟通去了解、去帮助他们弥补这些漏洞，最终避免犯罪的发生。但是一旦出现犯罪以后，检察机关也要及时介入、及时查处，示警的作用能够教育一批人，防止以后再次出现类似的事件。这也可以说是在两会当中特别想提的一个议案，就是加强行政和刑事执法之间的制度衔接。

　　主持人尹俊：今年国家正在拉动内需，要有4万亿的投资下来，项目也起来了。今年检察部门有具体的措施去防范这些职务犯罪吗？

　　甄贞：检察工作今年把反贪工作和渎职侵权犯罪的查处工作当中都作为重点的工作进行部署。我们现在所做的，一个是把凡是国家投资的这种重点领域，都作为我们监督的一个重点。另一方面，是想通过制度建设防止出现资金挪用或者被滥用的情况。

　　主持人尹俊：我们下一个比较关注的话题是司法公正，今年在北京市的两会上检察院提出今后将紧紧围绕司法公正建设，不断强化诉讼监督，并进一步加大监督纠正和执法不严、裁判不公的制度。去年检察机关这方面所采取的措施或者是所收到的成果是什么样的情况？

　　历年都把查处司法人员职务犯罪作为工作的重点

　　甄贞：这实际上也是老百姓关心的一个问题，因为司法不公表现上可能看是针对某一个具体的案件，但它实际上从深层次来讲触动了社会的最底线，因为司法是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们历年都把查处司法人员职务犯罪作为我们工作的重点。我们跟相应的司法机关建立起了联席机制，我们定期对我们这支队伍当中违法违纪问题进行分析，我们跟北京市的监狱局，跟北京市的劳教局都签定了协议，他们的纪检部门把每年这个系统当中的一些违纪问题向我们通报，这里有重要价值的线索一起分析。通过共同去筛选一些线索，使得在这方面的查办职务犯罪能够有所突破，这是目前都在做的工作。我们内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重要的案件线索要统一由上级管理，以防止因为人情把一些重要的线索自行消化掉了。

　　另外，检察机关因为工作关系模式是上下一体的检察体制，我们特别强调我们的这种优势，它在查办职务犯罪的过程当中，上下可以联动，可以横向地去调遣它的兵力，这样集中优势力量来突破案件。

　　谁来监督监督者

　　主持人尹俊：今年10月份北京市人大出台了一项决议，叫监督监督者，这也可以是说专门针对检察院的一个决议，这个决议的出台有什么意义，或者您觉得它具体如何来执行？

　　甄贞：人大是去年9月25号出台的一个关于加强诉讼监督的一个决议，这个决议有这么几个意思在里边。一个是它大概用了4条来规范我们检察机关的诉讼监督。他提出检察机关的定位是什么，我们是一个法律的监督机关，我们应该充分、很好地去行使我们的法律监督权。另外，这支人员的队伍应该具有履行法律监督的能力，同时能够及时查处、纠正有违诉讼监督的情况。再一个，它对于我们自身的定位、职责、任务都有一些明确的要求。

　　这个决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是，它对于所有的被监督单位也提出了要求，要求他们能够站在国家法律的层面上来看待监督和被监督的这一对关系，能够明确知道检察机关履行监督职责实际上是为了更好维护司法公正。所以，它在统一认识这个方面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第三，它还对各级党政机关提出来，应该支持检察机关履行法律监督的职责，这也为我们创造了很好的履行监督职责的外围环境。

　　最后一点，它对人大自身提出了要求。它要求各级人大都要把加强对司法权的运行作为它监督的重点。决议的意义不仅仅是对检察机关，它的意义更加深远，对整个国家创造一个良好监督的氛围都非常有好处。

　　主持人尹俊：可能有人会有这样一个问题，其它部门的人员由检察院来监督或者检察机关来监督，检察机关的工作人员谁来监督？

　　甄贞：谁来监督监督者这样一个命题，我个人觉得其实可以有不同的考虑。首先就是监督者也一定要接受监督，但是我们也不要过多去强调是不是这个监督者的后面还要再有一层监督，这样循环往复的监督，实际上从制度上也好从其它各个层面来讲也好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苦练内功，就是你怎么来加强你自身的素质，同时用制度的构建防止滥用监督的权力。比如说我们检察机关在履行监督职责的时候，确实有很大的权力。但是仔细想，它的这些权力几乎都是程序性的权力，对案件实体的裁判权还是在法院。这就体现了权力的配置当中监督和制约。

　　我们虽然是一个监督者，但是我对真正的案件实体的处理没有真正的决策权。所以，我只是监督那个有真正决策权的机构。这就是体现了一种制度设计层面对监督的理解。你比如说检察机关，我们每年向人大做报告，这就是我们在接受人民代表，接受人大这样一个权力机构对我们工作的监督。比如说我们媒体可以对我们进行监督，老百姓知道什么情况，可以向我们反映，或者向其它更权威的部门去反映，来对我们监督。所以，监督的层面是多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