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小崔会客》3月9日访海南省委书记卫留成，以下为节目实录：

　　【表演】

　　崔永元：各位朋友好，欢迎收看两会特别节目《小崔会客》，我们今天请到的客人是海南省委书记卫留成，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您知道我见到您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卫留成：不知道。

　　崔永元：特别想喊万岁。

　　卫留成：千万可别。

　　崔永元：不是，您听我慢慢道来，您看您的经历，您在农村出生，特别理解农民，您在长庆油田当过工人，所以特别理解工人，您做过中海油的老总，您特别理解企业家，您做过省长，现在做省委书记，所以特别理解领导干部，所以我特别想喊一声，理解万岁。咱们就从农民说起吧，现在好像经济形势不是那么好，他们可能现在挺困难的，您理解他们吗？

　　卫留成：我理解，实际上中国的农民还是一个最穷最苦的阶层。

　　崔永元：您过过苦日子吗？

　　卫留成：像我这个年纪，肯定是过过苦日子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苦，很苦。

　　崔永元：有多苦？

　　卫留成：没饭吃，饿肚子，衣服嘛，大概上初中毕业的时候，可能那时候还没穿过衬衣吧，那时候没有衬衣。

　　崔永元：初中毕业的时候。

　　卫留成：我们叫光坎儿，冬天的小棉袄，光坎儿，里头没东西衬的。

　　崔永元：实际上他们好不容易富才起来，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富。现在这个金融危机影响到农民了，你看看，他们可能日子不太好过，您作为省委书记，能给他们一些什么政策？哪怕一些鼓励的话。

　　卫留成：我觉得党和政府非常重视这个问题，像海南，海南真正打工回乡的人还相对比较少，上一次劳动厅统计了一下，大概1%左右，但是海南出去打工的人也少。

　　崔永元：这个问题不算很突出。

　　卫留成：不算很突出，但是省委省政府和市县，他们把农村的低保，解决农民的上学问题、医疗问题、民房改造问题、村村通问题、饮水问题都作为民生的大事情，而且投入非常大。海南省委去年做了个决定，就是把财政增收部分的至少55%用于民生，而且主要向农村倾斜，省政府根据这个做了一个改善民生五年规划，五年规划里，七大项投资，政府投资452亿。

　　崔永元：您做过基层的石油工人，还做过中海油的经理，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比如说美国的油价往上涨，中国的油价也往上涨，对吗？

　　卫留成：现在油价都是有市场机制的，所以应该是这样。

　　崔永元：国际惯例。

　　卫留成：国际惯例，因为我们现在三大石油公司都是在香港、纽约上市的，所以你这个油价必须随着市场走。

　　崔永元：大家必须得接受。

　　卫留成：必须得接受。

　　崔永元：现在国际油价往下跌，中国油价不往下跌，这对吗？

　　卫留成：油价，中国的油价也是在往下跌，实际上我们的油价改革没有到位，就是成品油的价格，原油的价格基本上是国际价格，成品油的价格没到位。

　　崔永元：那我们能不能说成品油价格有点高？

　　卫留成：到原油价格很低的时候，低于40美元的时候，大家都感到我们成品油价格高。但是当原油价格高到一百美元，甚至一百几十美元的时候，我们的成品油价格比国际价格低好几千块钱，因为现在改革没有到位，所以这个机制还没有完全形成。

　　崔永元：我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们加油，现在交的钱多不多。

　　卫留成：现在交钱，我想应该是比两三个月以前要少得多了多吧，应该是这样。

　　崔永元：是不是还可以更少。

　　卫留成：如果形成一个正常的机制，我觉得原油价格低的时候，我们成品油的价格也应该低一些。

　　崔永元：也就是我们现在交得有点高，还不正常。

　　卫留成：现在因为油价机制不是完全随市场走的，由政府调节的，所以有些时候很多同志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

　　崔永元：没事，您别为难，我是从您这儿做个预热，万一哪天采访中石油、中石化的老总，我也知道问什么，也知道他们怎么答，您可能更理解基层的工人，应该说工人也特别苦。

　　卫留成：是，工人也比较苦，但是比农民要好一些，他总是一般有个相对固定的收入。

　　崔永元：您可能更理解市民，他们的日子有时候也不好过。

　　卫留成：是。

　　崔永元：因为你经常到街上小餐馆吃饭。

　　卫留成：可能我的日子跟他们差不多吧，因为我老上小餐馆去。

　　崔永元：这跟大家想象的省委书记不太一样，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也许省委书记都是这样，他们觉得省委书记吃饭的时候，桌子无论如何是要转的，好像您刚当省长的时候得罪了好多人。

　　卫留成：没有吧。

　　崔永元：鼓掌的这些海南来的朋友都是没被得罪的，得罪的今天全都不来了，怎么请都不来，我们出机票人家都不来。怎么得罪呢？就是您有一些特别的要求，比如写报告的时候一定要有具体的数字，不能用那些形容词，大力、努力、抓紧、更快，不喜欢这些。

　　卫留成：我是有过这样的要求，讲话也好，做报告也好，这种加快、加强、大力这些东西，很多时候含糊其词，说实在话。

　　崔永元：加快，加多快，重要，有多重要，重视给多少钱，直接说明白就行了，还有他们给您提的意见，说你不是特别尊重人。

　　卫留成：是吗？

　　崔永元：人家给您写的稿子，辛辛苦苦的，你经常说这篇就不念了，这段就不念了，有的时候说整本都不念了，印好了大家自己去看吧。

　　卫留成：也不是不尊重，有很多时候做省委书记在大会上讲话做报告，还是要正儿八经的，但是我确实有个习惯，我要念稿子的时候就结巴。如果让我把稿子放到这儿让我说，说得就比较流利一些，他们也比较愿意听，这是真的吧。但是脱稿讲的好多东西是不印发的，印发下去，学习、贯彻，还是要一个稿子，但是我有个基本原则，不管你大会小会讲话，第一不能说假话，假话是一定不能说，空话套话尽量少说，很难做到完全不说，说心里话。

　　崔永元：耽误时间，没有效率。对您最大的意见是您不讲义气，您都没听到过吧？

　　卫留成：没听到过，我确实没听到过。

　　崔永元：没人向您反映，说挺好的朋友，到谈生意的时候，寸步不让。

　　卫留成：这个事儿是，这是有的。

　　崔永元：确实是这样。今天有一位朋友到现场，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

　　卫留成：郭总我们是好朋友。

　　崔永元：多年的朋友。

　　卫留成：而且是我们国家著名的企业家。

　　崔永元：郭先生第一次见卫留成，他们都叫您老卫。

　　郭广昌：因为都是做企业的嘛，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感觉相知已久，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经历。

　　崔永元：就是做企业都遇到过同样的困难。

　　郭广昌：对，经历过一次失败。

　　卫留成：上市公司。

　　崔永元：做上市公司的时候经历过失败。

　　郭广昌：对，我们有一次上市，第一次上市失败了，我们是地产公司上市失败，中海油第一次上市也是失败的，但是我们也有共同的成功，第二次我们都很成功。

　　崔永元：那天主要聊的就是这个话题，是吧？

　　郭广昌：不是，这个主要是谈。

　　崔永元：下一步的合作。

　　郭广昌：是。

　　崔永元：吃饭了吗那天？

　　郭广昌：吃饭了。

　　崔永元：喝酒了吗？

　　郭广昌：喝酒了。

　　崔永元：喝了多少？

　　郭广昌：把我灌醉了。

　　崔永元：他也喝了不少，是吧？

　　郭广昌：因为我醉了，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崔永元：我能想象得出，你第二天醒了，脑子里闪现的是什么念头，就是说大家有这个交情，什么生意都好谈了。

　　郭广昌：其实小崔，你也不要误解我们企业家，以为就是只说便宜就行，最重要还是要找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做的事情是实实在在的，把事情做好，这是最重要的，合适的价格才是最重要的。

　　崔永元：话是这么说，但是花小钱办大事谁不愿意呢，你在跟他谈合作的时候难不难你觉得？

　　郭广昌：我觉得老卫，我吹捧两句，既有企业家的精明，也有政治家的大智慧，所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崔永元：那就说说不容易吧。

　　郭广昌：说难不难的话，我觉得因为大家都是企业出身的，一个事情该怎么运作，我觉得大家可以沟通的。说容易不容易，就是说在针对一些员工的问题，一些原则性问题上，老卫是绝不让步的，所以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总的来说我们事情做成了，而且效果很好。

　　崔永元：我听说他讨价还价的本领很好。

　　郭广昌：这可能是个误解，因为到省长这个位置，省委书记这个位置，不会说具体来跟你说，像卖鸡蛋一样说，小崔，卖五毛还是三毛，不会到这一步，但是我从他训练的干部上感觉出来，这个价格不容易谈。

　　崔永元：很难谈。

　　卫留成：那是我背后操纵的。

　　郭广昌：我不好意思说。

　　崔永元：你那时候想没想过直接找到他可能好一点？

　　郭广昌：其实我们也没这个习惯，我觉得其实我们去投资也好，倒不是怕谈判的过程当中不好谈，最怕的是谈完了之后不算数，这是最怕的，所以我觉得并不是一定要谈过程，一定要有什么大的便宜。但是我相信，老卫在的话，我这一点特别有信心，谈完之后的事情一定是算数的，而且中间谈过的事情也都是算数的。因为作为企业来说，这是一个基本原则，而且老实说，我也跟卫书记保证的，我们企业也能做到这一点。

　　崔永元：那就是双赢了。

　　郭广昌：对，这就是双赢。

　　崔永元：您教教大家吧，好多大学生在学这些，讨价还价的技巧是什么？

　　卫留成：其实谈不上教，也谈不上讨价还价，企业也好，政府也好，尤其是做企业，你对市场要有一个认知，要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和把握，对你的对手，你要有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你的底牌和他的底牌总是要有一个差不多的判断，在这种时候就比较主动，既能够不吃亏，又能把事情做好，是不是这样？

　　郭广昌：是。

　　崔永元：对手也得看是谁。

　　卫留成：对，看是谁。

　　崔永元：对手八竿子打不着，那就好谈，要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谈起来就费点劲，比如您做省长的时候跟中海油去谈，那是以前的单位，怎么下得了手？

　　卫留成：那时候就屁股指挥脑袋了，跟中海油，我是他们的董事长出来的，但是我现在是海南省省长，我还得为海南省说话，当时厅局的同志也担心，说这玩意儿麻烦，中海油人家有人来找老卫，老卫一点头。

　　崔永元：行，40块钱行了。

　　卫留成：就好办了，后来他们觉得可能不是那样。刚开始中海油出价三个亿，我就憋住，不行，六个亿，少六个亿免谈，最后就憋到了，为什么，中海油也不傻，我很了解他们，那些都是我的，不敢说都是我的学生，反正原来都是我的下级。

　　崔永元：最重要的是中海油账上有多少钱您都知道。海南特别奇怪，我们在做节目调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大型企业，我们以前以为只有海滩、椰林、仙人掌，你看同学们点头，还有海水，还有朴素的原住民，那些工厂都在哪儿呢？

　　卫留成：工厂确实有很多很大的地方，有些甚至是世界级的，中国最大的，单项最大的都有，但是我们把它藏起来了。海南的工厂就建在海南西部，靠近北部湾的洋浦和东方，很集中的布局，海南要不要发展工业，过去有过很多的争论，但是工业又要发展，为什么呢，政府要给老百姓办事，手里没有钱，农业没有税还要倒贴，第三产业旅游有一个发展过程，那时候说叫旺丁不旺财，来了很多人，但是财政上，财政厅长在这儿，收入很少，在目前这个财政体制下，海南发展工业是快速提升经济综合实力唯一的道路，没办法。但是海南发展工业不能走老路，那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大项目、高科技，严格控制污染。我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海南有一个纸浆厂，一百万吨级的，世界最大的纸浆厂，单个纸浆厂，人们也都知道纸浆是一定要污染的。

　　崔永元：对。

　　卫留成：但是你到海南去洋浦看一下，《新华社》有一个报道，这个厂花了110亿，其中有25亿是专门治污染的，四分之一的钱治污染。

　　崔永元：这就是个思路，可能只有这些大的企业才拿得起这个钱。

　　卫留成：绝对是，大项目才能做到这一点，小造纸、小皮革、小炼油肯定要污染，因为什么呢？它把污染治住，花的代价这个厂子承受不了。

　　崔永元：海南还有哪些大企业，咱们可以通过一个片子来看一下，很短。

　　【海南大企业】

　　崔永元：片子非常短，但是项目都非常大，第一个介绍的就叫大广坝二期水利工程，这个更牛，说几乎一分钱都没有花，就把这个23亿的项目启动了，这个又黑谁了？

　　卫留成：这个应该说，一个是国家支持。另外是我们国家的一些大企业，像华能，大企业支持。再就是通过一些市场帮忙，市场支持。

　　崔永元：现在这不是遇到金融危机了嘛，很多企业都遇到了资金上的问题，我觉得您真是个融资高手，把这方面经验给大家介绍介绍吧，我觉得融资是两个渠道，你看我还比较清楚，一个是向市场融资，一个就是跟政府要钱，比如说海南就是跟中央政府要钱，也不好要，国家的盘子很大，您有什么绝招能把钱要来？

　　卫留成：最近稍微好一些，最近中央拿的钱比较多，大广坝水利枢纽，在海南，我去之前，至少已经叫了八年，但是当时启动不了，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说缺三亿资本金，那时候我去的时候，2003年咱们地方财政的收入不到60亿，确实拿不出钱来，要不洋浦电场舍不得卖给中海油，真是没钱。怎么办呢？我们在上市公司运作的东西，股权转让。大广坝一期我们有30%的股份，那70%的股份在国家电力公司，那是中国最大的电力企业之一了。我们拿了30%的股权，又不管人，也不管事，后来我说把这30%的股权卖给电力公司，卖了三亿三千万，卖完以后，水库不能搬走吧，水电站也搬不走，就业还在，税收还不少，这个干部我们本来原来也管不了，现在也不管，拿回来了三亿三千万作为资本金，所以有了业主，有了资本金，就往水利部、发改委去报，折腾了一年多，批准了，给了五亿。这个大广坝总共投资是23亿，这是卖了股权三亿，要了五亿，才八亿，当时要贷款贷15亿，要很下不了决心，说实在的，海南贷15亿还着很要劲。

　　崔永元：如果现在观众刚刚打开电视，他一定不相信我在采访海南省委书记，一定认为我在采访某资本运作公司的CEO，您对这个确实是熟悉，但是老在公开场合谈这个，不想着避避嫌吗，省委书记跟企业关系太好，是吧？

　　卫留成：我觉得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是市场经济的竞争主体，也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政府的责任，不是政府拿钱去办企业、建工厂，政府的责任是搭平台、出政策，吸引企业来投资。刚才我说还缺十五亿怎么办，就是后来华能，李小鹏同志当总经理的时候，华能伸了一个手，伸了一个手也是双赢的，为什么，郭总你知道吗？我们当时要上两个火力发电厂，华能就很想要这个项目，反正这个火电厂给谁都是给，我说华能，我把这个项目给你，那个大广坝水利枢纽，还有一个小的水力发电站，你给帮着建了，电站也给你。开始大家说不可能，因为要花九亿，后来我跟李总还是谈成了，我给他两个电厂的项目，他花九亿把大广坝枢纽建起来，这样八亿加九亿，十七亿，就是你说这个，空手套白狼，也不是空手。

　　崔永元：我不想谈这个事儿了，我觉得这不像省委书记谈的事，是吧。

　　郭广昌：我觉得运营一个企业和运营一个省，它俩是有相通之处的。

　　崔永元：你肯定是愿意听这个事儿吧，你恨不得天天他到你们公司才好。

　　郭广昌：其实你也愿意，哪一天你搞了公司也会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