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杨吉
酝酿了许久,吴晓波最终还是放弃了写一部近现代企业家列传的念头。在《激荡三十年:中国企业1978~200 8》大获成功之后,吴晓波选择了撰写《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如果说,《激荡三十年》是在描述中 国企业家光荣与梦想的三十年,那《跌荡一百年》则是在记录起伏不断、饱受挫折、艰难前行的中国近代商业史。吴晓波希望 通过这样的全景式叙述,还原、分析与辩驳出断裂和被遗忘的历史,为当代中国企业家具有的精神气质和成长基因提供某种合 理性解释,当然,也包括重新定义中国社会进步的某些逻辑。
令吴晓波感到几分苍凉的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企业家一方面在中国所有大的社会变革中,都起到不可忽视的 作用,例如,无论是从鸦片战争到洋务运动,还是从甲午战争到辛亥革命,甚至从新中国的创建到最近一次的改革开放,“几 乎都可以看到企业家们活跃的身影”。但另一方面,在中国的正史里,这群人总是未被像样地纳入历史记录者的视野,就像费 正清在《剑桥中国史》中断言的:“在中国这部历史长剧的发展中,中国商人阶层没有占据显要位置。它只是一个配角——也 许有几句台词——听命于帝王、官僚、外交官、将军、宣传家和党魁的摆布。”即便当世最杰出的历史学家,如美国耶鲁大学 的史景迁——他因独特而生动的历史写作,在中国知识界广为人知,他在著名的《追寻现代中国》一书中,从1600年写到 1989年,整整390年,就是只字不提企业家。可有可无、若隐若现,中国的企业家们似乎成了一个“下落不明”的阶层 。
《跌荡一百年》所呈现的近代中国企业家生存状态是尴尬和悲哀的,他们在历史的舞台上终归是个配角,物质上的富 有并未给他们带来起码的安全感。更进一步说,尽管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并不比任何一个革命者淡薄,但却从来都不是游戏规 则的制定者,在一个把革命与现代化混为一谈的动荡世纪里,他们注定要一次次遭遇时代的暗伤。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正是 这种独有的成长经验或多或少塑造了中国企业家阶层的生存智慧,影响了他们的行为方式,即使从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来看, 当中国再度开始经济变革的时候,很多企业家仍无师自通地走进成长逻辑的怪圈之中。对于这个怪圈,吴晓波曾在《激荡三十 年》中提到过,他认为,意识形态争论对现代化的干扰,中央集权观念对国家商业主义的催生,以及传统的轻商和官商文化对 新生企业家阶层的影响,这三个命题仍然在困扰着这个国家,使得中国的企业难以健康生长。
自吴晓波投入“企业史”的研究以来,他一直试图能完整、独立地讲述这个国家的商业进程和给予中国企业家应有的 身份地位、历史评价。从早前的《大败局》和《大败局2》,到最近的《激荡三十年》、《跌荡一百年》,吴晓波已然透露出 他的抱负和雄心。在一次媒体采访中,当记者问他对于历史人物的清晰认知与定性,一言难尽、殊非易举,那么在写作《跌荡 一百年》时又如何体现对于商业人物的“全面”评价与“公允”判定,他回答道,作为一个书写者和记录者,他一定要是一个 旁观者。吴晓波的“旁观者”说得益于他所敬佩的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在《旁观者》中的一段话,“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我终于发现我不属于那一群人”。心怀中正,从容平和,方能处于商业核心而凭海临风、波澜不惊,吴晓波要做的就是像德鲁 克那样,在一百多年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中国企业发展进程中重现发现历史,以及从历史中找到用于当今的借鉴。
吴晓波在书中提到了沃尔特·李普曼。他是美国史上最伟大的专栏作家,其一生为世人贡献了2万多篇专栏文章,被 公认为当时的意见领袖。在那个时代,李普曼的文章和牛奶一样,成为美国民众每天早上的必需品。吴晓波对李普曼推崇备至 ,事实上,他现在所做的也正是当年李普曼做过的那样,以新闻工作者独有的敏锐和洞察,以还原事实、揭示真相为己任,去 寻求中国商业递进的动力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