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洁

　　每个人都曾不自觉、不情愿地经历过葬礼的仪式。即使是在异国他乡，入殓仪式也代代相传，它繁复、讲究而神秘， 已成独特的文化。这个过程时常被人们反复描述，甚至添油加醋，成了惊悚片、悬疑剧，悲伤感人的文艺电影，而当到你亲身 经历的时候，却发现这只是一部真实的记录片，逼真得你难以言状。

　　日本电影《入殓师》的序幕部分，以记录的形式开门见山地展现了一出入殓过程：主人公小林大悟(本木雅宏饰)轻 轻地为逝者擦拭遗体，细心为其化妆，动作优雅，神情专注。在所有亲人的注视下，逝者美丽安详而去，这一过程犹如将仪式 还原成了一门艺术。遗体是冰冷的，仪式是机械的，而怎样让它变得有温度有感情有尊严？至少依靠入殓师温柔的双手和慈善 的心灵可以让悲伤变得更富有温情些。

　　大提琴乐手大悟失业后和妻子美香(广末凉子饰)回到故乡山形，阴差阳错开始做起了入殓师。尽管他无法避免需要 触碰遗体和葬礼，令人想起死亡的恐怖而生畏。但导演巧妙地运用轻喜剧的方式还是让观者感受到一丝幽默与滑稽。

　　在大悟入门的必修课里，最初是连哄带骗着入行、假扮遗体录制DVD、第一次出工，面对腐烂尸体而呕吐、在公车 上被人闻出异味，到澡堂里猛搓、在饭桌上看见鸡肉，忍不住呕吐……而黑色幽默还被穿插进了那些大悟眼中的感情故事。印 象最深的就是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爷爷，经过化妆音容宛在，家人轮流上前亲吻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个红唇，有人哈哈大笑 有人则不停说着谢谢。生与死，悲喜之间，纵然能够体会到死亡的惧怕与悲痛，却也能在笑声中感悟对生命的挚爱与珍惜。

　　影片中，每一次入殓，虽有着相同的规范有序的形式，却表达着不同的悲欢离合的情感。因此，导演泷田洋二郎说： “这是一部描绘人们最普遍感情的电影。”逝者背后的故事或隐或显：想成为女孩的男青年、想穿着丝袜而去的老奶奶、喜欢 打棒球的小男孩、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女学生、一生操劳的家庭主妇……镜头里既是委婉地道出逝者承受的生之压力，也温情地 拍出生者表现的慰藉释怀，更多地将入殓仪式的切入点放在生者面对亲人离别时的情绪反映上。而身为入殓师的大悟，置若其 中也得以静下心来重新打量生命。在经历的无数次入殓仪式和社长的言传身教下，大悟对于入殓的工作从最初的排斥、不情愿 到开始逐渐接受，到后来坚定地将此作为自己毕生的职业。就如那则诱骗大悟的招聘广告里写的，入殓师实则是“旅行的助理 ”，即帮助他人踏上安稳旅途。这份对生命的大爱需要通过大悟经历的一次次入殓仪式来完成。而他的生命也有如一道清泉， 从初出山林的清澈无染到奔流入海时的宽广博大，也在此中完成了自我超越。

　　在久石让优美舒缓的音乐声中，画面中时而出现大悟细腻地进行入殓的全过程，时而穿插他在旷野拉大提琴的情景， 雪白威严的富士山、微风轻抚的草原天鹅飞过，身边溪水流淌，将大悟内心对生命的释然和因爱而无所畏惧的情绪推向高潮。 大悟有心看牛羊吃草、鱼儿戏水，逐渐回归到一种本初、朴素、天真的状态，在那个坐标体系下审视自己，领悟到生命的内涵 。惟有超脱生死方能忘却烦恼，坦然面对和享受人生。

　　入殓师的经历和大悟的心里历程是影片所要表达的一面。但入殓师中不仅有大爱，也有小爱。给别人入殓，大悟能感 受到他们的悲伤，但这不是他自己的悲伤，直到他为熟悉的澡堂老奶奶举行入殓仪式，入殓才和他的内心真正有了交集。而妻 子美香也在第一次目睹丈夫工作的全过程后，开始认同和理解入殓师的工作。而另一面，大悟破碎的成长经历和情感纠葛也逐 渐明朗：父亲在他6岁时带着别的女人离开家，童年的阴影成为他的情感缺失，在对父亲的怨恨中也夹杂着对父爱的渴望。

　　终于，影片在大悟为多年未见的父亲进行入殓仪式时，达到感人的高潮。大悟细致地为父亲整理遗容，从父亲手心里 掉出的石头，让大悟找回遗失的父爱。而留在他脑海中模糊的父亲形象终于清晰起来。通过入殓与父亲和解，完成自我心灵的 救赎。至此，影片将围绕大悟的内外两条线全部合拢，入殓对大悟的意义终于从是自己的职业，而由内而外、由表及里、由浅 入深地升华为是他逐渐感恩生命的窗口。

　　影片末，导演安排了一个希望式的结尾，也是大悟给出的顿悟生命内涵的答案。大悟将石头贴在妻子怀孕的肚子上， 满足地微笑着，爱从未断绝，且生生不息。

　　“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段行程的开始”。我们每经历一次葬礼的仪式，既会哀叹生命的无常与短暂，也会参悟 生命的温暖与隽永。能不能活得更有价值些，更洒脱些？往往会成为仪式完毕之后的追问。仪式是活着的人遥寄哀思的终结， 也是活着的人反思自我的肇始。要学会放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和不得不面对的苦痛，就如大悟般，不仅要用温柔的心对待陌 生的死者，更要以珍惜的心善待身边的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