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刘洪波

　　闲聊的时候，一个朋友说，打仗是很贵的，一发炮弹，好的恐怕就得几万块钱。我听了感到很有趣。

　　打仗是很贵的事情，这是一种经济视角，应当是不错的。当然，还可以，而且更应该有政治视角、军事视角乃至文化 视角等等。从每个视角来讲，都会有很多值得谈论的东西，不过总体而言，一旦接触到生命的问题，大概都未免，怎么说呢， 荒谬、滑稽或者令人厌恶？

　　我这样说，无疑是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荒谬的位置，因为很多人都比我思考透彻，知道打仗有时候是迫不得已的正义。 但我想，“迫不得已”的限度，已经表明在价值上，和平具有更加高贵的属性，而打仗，不管怎样，有一些恶的成分。这就是 为什么自古以来，无数的诗人去赞美和平，而只有极少的人会赞美战争。

　　我不知道炮弹的价格，但愿意思考一下“好炮弹”的意思是什么。

　　当我们说“这是一台好电脑”，或者“这是一部好电影”的时候，意思是什么，是明确的，那就是电脑运行速度快， 电影看得很满足，这并不伤害到另一个人。

　　当我们说“这是一发好炮弹”时，说的是什么呢？是说它杀伤力大还是小，是说弹片迸得多还是少，是说打到人以后 疼还是不疼？大概，指的还是它杀伤力大、弹片飞得远、炸到了很疼。炮弹的对象是人，这就意味着一发好炮弹，应该具备使 更多的人被杀死或者杀伤的属性，同时发射它的也是人，所以一些人的好炮弹成为另一些人的坏炮弹。

　　当然，一种宽慰的解释是这要看炮弹掌握在谁的手里，我们务须使炮弹掌握在好人手里，而不掌握在坏人手里。不过 ，现实世界并没有这样的可能性，炮弹在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威力，而掌握它的人，不可能都是好人，或者好人坏人也是 此一时彼一时的，人类掌握了足以把自己和整个地球毁灭很多次的炮弹。

　　一把好剑，说的是它能够削铁如泥，吹气断发，但它无论从制造还是从使用上讲，都不是为了削铁和断发的，它是用 来刺向人体的，手起头落。就生命的意义而言，一把好剑，比一把不好的剑更加可怕，同时对打仗来说，掌握它的人觉得它更 加可爱。生命意义上的可怕，与打仗意义上的可爱，武器总是这两者的统一体。

　　一发好炮弹，在制造和使用上，比一把好剑设定的对象更加宽泛。例如，一把剑，是在近身情况下使用，而一发炮弹 是在远程状态下使用的。固然，所有的武器，都建立在“视人为物”的基础上，把人体作为一种物体来加以对付，怎样使生命 更有效率地被剥夺，这是武器不断改良的根本问题。

　　炮弹的极端形式，是核武器。冷兵器是一对一，炮弹是一对多，核武器则是一对无以数计。一个“好核武器”，与一 个“不好的核武器”，不过是在极端意义上讲谁更有杀伤力，某种程度上，这只有理论上的意义，实际上，这可能根本就是一 个没有活人去计算的数值。自从核武器发明以来，“对等打击”成了一个均势原则，也就是说，双方都能够把对方炸几遍成为 一个交换条件。这就像枪战片里，双方都用枪指着头，竟然确实就没有开火。不过，想起来诡异的是，其实只要炸一遍，就同 时归天，又何苦要准备炸几遍呢？核军备竞赛，实在是一种疯狂的游戏。

　　世界上诸种生物，人为灵长。灵长的一个特性，乃是组织性很强，打仗，无疑是高度组织性的行为，双方或者多方组 织起来，以杀死对方来避免自己被杀死，或者以杀死对方来获得对方的东西。设想在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来观看人类，或者在一 个足够长的时间内观看人类，打仗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那是几群同类生物在一个寿命有限的星球上进行的杀死游戏。

　　我这种想法，当然是极为理想性的，或者说是极为迂腐的。不过，生命真的是一个很短暂的存在，而人与人或者人群 与人群之间，用各种真可谓“不分青红皂白”的设备去夺命，并不断改进其性能，以便加增其“不分青红皂白”的水平，我想 ，这是人类还很愚昧的证明。处在这个总体的愚昧状态之下，可能没有谁能够说自己更文明一点，也可以说大家相互把“好炮 弹”指着别人的头，同时自己的头也有好多个“好炮弹”指着，所以也没有人不去玩这“我能打爆你的头”的游戏。诸多悲苦 ，诸多野蛮，都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