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恺蒂

　　离开南非十八个月后，又举家迁回南非，上次用的是一个二十尺的集装箱，这次用的是一个四十尺的集装箱，正如朋 友们说的，我们是在瞎折腾。

　　南非却张开双臂欢迎我们：老朋友们大多数生活依旧，只是孩子们都大了两岁，从幼儿园进了小学。约堡还是老样子 ，没有多少新建的房子，冬天的空气里是烧柴取暖的味道。开车逛上几圈，街头巷尾也很快重新让人熟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 过一样：几家喜欢的餐馆仍在，到处还都是高架着铁丝网的围墙，巡逻的保安依然悠哉游哉地骑着自行车，女佣园丁们下午四 五点钟仍然在寒风中等中巴车，就连街头的乞丐还是原来那几个。

　　其实，从西半球到南半球，从南半球到东半球，又从东半球回到南半球，这几趟来回折腾，也就只有中国能给人日新 月异，三个月不见就不敢认的感觉。“这世界变化快”，只有中国人配说，也只有在中国，才会不停地让人感觉到速度和能量 。上海的节奏之快，生活之紧张，效率之高，完全是约堡所没有办法相比的。生活在上海，仿佛一直得忙着才觉得充实，几天 无所事事，就像要被时间甩在后面。每次去上海书城买书，看着收银的服务员同时招架着几位顾客，这一位签单时已经把那一 位的书包好，总是要想，这要是出现在非洲，就该算是可以上台表演的特技了。可不，这次运家具的四十尺集装箱从上海到了 约堡，快镜头就变成了慢镜头，抱怨和催促都是没有用的，只能看着约堡明晃晃的太阳蓝蓝的天想：嗯，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是 中国，非洲还是非洲。

　　搬家公司在上海打包时，安徽某家族的七员大汉(兄弟连襟叔侄，全是亲戚)半天就把家里的一切包裹成严严实实的 木乃伊，两天的活一天内搞定；在约堡，卸货的也是七员大汉，但态度却是典型的非洲精神，一位主管管清单，三人负责把家 具从集装箱里卸到地上，另外三人负责把家具从门口搬到屋内。而且总是三人搬三人看，因为这两拨活是不交错的，一定要等 那三位完成了工作成了这边的观众，这三位才会开始。而那位主管，也不知是耳朵不好还是眼神不行，二百零八件大小行李箱 子，每个号码都得报上三遍才能在清单上找到。

　　等到要重新组装衣柜儿童床时，我们的非洲兄弟更是傻了眼。搬家合同里虽然白纸黑字把他们的任务交待得清楚，但 大汉们对着图纸板材抽屉钢架螺丝钉，完全一头雾水，一人拿起图纸来研究，另外六个一起凑过头去，然而最终仍只有摇头的 份。怪只怪南非没有宜家，北欧人发明的什么玩意儿，哪个钉该对哪个铆，这哪是家具，简直是谜语。最后，我自告奋勇负责 图纸，大家才鼓足勇气，决定一试儿童床，两个人装五个人围观打气，三个小时后，大家脸上露出成功的微笑，晚上我儿子总 算有床睡了。至于大衣柜，还是等到我先生下班回家另请高人吧。心中暗想：这一年半不见，非洲兄弟们的工作态度可真没有 变。

　　其实，说南非完全没有变化，说南非百姓不希望变化，那也不对。这几个月来，南非最大的变化，就是新总统祖马。 这位总统，实在是位卡通形象的人物，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说话从来不用长句子，没有受过什么正式教育，是深得民心的草 根族，也得到力量强大的南非全国总工会和左翼的国大党青年团的支持。祖马的总统之路并不平坦，他经过了强奸案、受贿案 、经济腐败案的重重洗礼，这几年来，他的生活不可谓不热闹，但是他就是有百折不挠、卷土重来的能力。

　　然而，南非普通老百姓所要求的变化，远远不只是换一个总统，重组一个内阁。在竞选时，祖马曾以草根语言许诺： 要把民生放在第一位，为穷人做事，让大家有饭吃，有房住，有水有电，能够养家糊口。然而祖马上任三个月有余，老百姓的 生活没有改进，饿肚子的依然吃不饱，没工作的依然在失业，于是，草根们没有耐心了，大家要变化。前个星期，全国各地的 黑人镇区都发生暴乱，开始于居民要求有基本的住房水电设施的示威游行，发展到许多人到商店里去抢食品抢物品，可以用“ 打砸抢”来定义，警察全面出动，才慢慢镇住局势。上周，又是全国范围的大罢工。显然，祖马只靠草根魅力是不够的，他的 政府要能稳住民心，必须给老百姓带来他们所期待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