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端木

　　提要：赤峰市的水污染事件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弦。在对这一事件的调查中，记者发现，事件背后暴露出有关方面在 建设选址、规划设计、应急处置、监管等方面存在着诸多漏洞。暴雨不过是揭开了漏洞盖子的那只“手”。

　　背景：2009年7月23日，在内蒙古赤峰市的新城区，至少有4300多名居民因为饮用受污染的自来水而先后 出现腹泻、呕吐、头晕、发热等症状。他们不得不到卫生医疗机构就诊，病情严重的还住了院。

　　经查明的事故原因为：赤峰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的9号水源井被大雨所淹，造成水源地被污染。该公司发现问题后 立即关闭了9号水源井，启动其他水源井供水。

　　一时间，当地人谈“水”色变。赤峰这个塞外小城，也因此在一夜之间“闻名”国内外。

　　集体腹泻

　　李大爷今年68岁，是一名退休老干部，居住在赤峰市新城区玉龙小区。平日里，他经常携老伴跑步、爬山、散步， 老两口身体都很好。

　　7月25日夜里1点多钟，李大爷总感觉肚子疼，而且还伴随着发热、浑身无力。“一开始想挺着等到亮天再说，可 挺来挺去越来越厉害，肚子像翻江倒海一般”。随即，李大爷只好强打精神去了洗手间。一次、二次、三次……短短几个小时 内，李大爷就去了洗手间10余次，且感觉头越来越热。到了早上7点多，老伴给他一量体温，吓了一跳，温度为39.8摄 氏度。

　　在老伴和儿女的搀扶下，李大爷来到社区卫生室。“刚到卫生室门口，就看见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输液，整个卫生室 已经人满为患，连走廊也都挤得满满的。一张床上坐了四五个病人。不仅如此，门诊外的树梢上、附近游乐园的器械上，只要 能挂上吊瓶的地方，都挂满了吊瓶。实在没有挂吊瓶的地方，居民就用衣服撑着。”李大爷回忆道。

　　就在李大爷进行诊治的过程中，陆续有一些居民相互搀扶着来卫生室就诊。

　　李大爷问大夫这都是怎么回事？大夫告诉他，这些人都得了同一个病，都是腹泻、呕吐等症状，光是他们的卫生室至 少诊治了80多名这样的病人。

　　“昨天一晚上，大夫和护士都没有睡觉，目前正按急性胃肠炎治疗，病症原因估计与饮用了不洁净的自来水有直接关 系。”大夫还对李大爷说，“你老肯定也是得的这个病，但你还不算重，比你重的病人多了。”随后，大夫给李大爷进行输液 。

　　“不洁净的自来水？”李大爷突然想起来，这两天他用自来水洗碗时，“总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而且，水还浑 浊，伴随着有点臭味”。当时，他还跟老伴说了自己的怀疑，但老伴却边收拾屋子边反驳他说：“自来水哪能有污染呢？要是 有污染，自来水公司早就通知居民不要饮用了。再说，自来水公司可是政府直接控制的公益事业部门。你这老糊涂，尽疑神疑 鬼的。”

　　遭到老伴的一顿驳斥，李大爷便不吱声了。“看来，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对的。就是因为用了受污染的水洗碗，导致自 己得病了。”李大爷心想。

　　记者赶到该诊所时看到，来此就诊的病人大都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唉声叹气。一位20多岁的小姑娘告诉记者：“ 我是这附近饭店的服务员，下雨后的第二天，我们喝水时，就看到有点污，水发白。喝的时候有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可难 闻了。当时还没在意，现在才知道这是污染水。这自来水公司可真缺德！”

　　一位30多岁的妇女气愤地说：“这污染的水把我给害苦了。这两天我上吐下泻，都不知道去厕所多少次了，胃里的 东西都吐出来了。现在吐的都是水。”据了解，从24日晚上，她就开始输液，已经输了5瓶了。但现在还是“特闹心、头晕 ，太阳穴也非常疼，简直难受死了”。

　　紧急处理

　　7月26日下午，赤峰市政府责成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在新城区各小区里贴出告示，提醒居民：不要直接饮用生水 ，应将自来水烧开后饮用。在清洗蔬菜、水果时应使用凉开水，以免造成二次污染。同时告知新城区居民在规定时间内统一排 放管网末梢水，水费由水厂减免。

　　7月26日下午6时，赤峰市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并发通报说，截至7月26日下午5时30分，新城区已报告腹泻病 例231例，主要分布于8个居民小区。经过卫生部门初步判定，此次新城区出现大量腹泻腹痛病例与水污染有关。同时赤峰 市政府还确定了市医院、赤峰附属医院等八个定点医疗机构免费为这些患者治疗。

　　但在此时，患病的人数却在一路飙升。据官方统计，截至27日下午5时30分，患病人数上升到1154人，其中 110人口服药物治疗，15人住院观察。到了29日，患病人数达到2622人，有8个小区出现了这类患者。8月3日， 患病人数达到最多——4300多人，其中有近80多名严重患者还在住院治疗，新城区18个居民小区无一幸免。

　　7月28日，赤峰市政府发布公告，称新城区水污染原因基本查明，为暴雨污水淹没水源井所致。“7月23日，新 城区发生强降雨，大量污水淹没了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九号水源井，井水总大肠菌群、菌落总数严重超标，同时检出沙门氏 菌，是导致此次水污染事件的主要原因。”

　　从7月27日起，在赤峰市政府的干预下，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关闭了受污染的9号井，并对新城区所有生活饮用 水主管网进行冲洗、消毒，同时配合疾控、环保部门做好清水池、水源井、主管网和末梢水的水质检测工作，避免二次污染。 居民家的自来水只能用于涮拖布、冲洗厕所，不能用于饮用。

　　此外，市卫生局还公开了两部电话，负责此次事件有关医疗救治政策的解释和咨询工作，并邀请北京大学第三医院、 北京地坛医院的两名肠道病专家以及沈阳的两名管道消毒专家到赤峰指导工作。

　　从7月28日开始，赤峰市建设部门组织消防部门先后调配了19台消防水车，向新城区18个居民小区定时供应老 城区洁净生活用水。

　　8月1日，赤峰市政府新闻发言人高希华宣布：7月31日夜间一条老城区至新城区临时供水管道铺设完毕，但因为 连接的新城区管道被污染，需要进行消毒后再供水。

　　8月1日到8月9日之间，从老城区的临时管道向新城区供水，管道几次消毒、排水、检测。居民依然不能饮用自来 水。

　　8月9日晚9点30分，赤峰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赤峰市新城区水污染经过检测化验，118份水质样品 的理化和微生物共19项指标全部符合国家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至此，水污染事件过去10多天后，赤峰新城区自来水才 能正常饮用。

　　通报中还说，“7月23日赤峰市新城区发生水污染事件以来，共有18个小区的4322人就医，治愈4246人 ，目前仍有19人住院治疗。 ”

　　从8月10日开始，为保证赤峰市新城区居民正常用水，由赤峰市老城区引出的一条约5000米长的应急永久性自 来水供水管线开工建设，该工程大约需要资金800万元，预计到9月20日竣工并投入使用，届时两条应急临时性供水管线 将停止使用。

　　被改变的生活

　　赤峰市新城区共有人口5.8万，从7月23日到8月9日，整个水污染时间持续18天。

　　这次的水污染事件不光给人们带来了疾病，还严重地影响了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和工作。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凡是喝了污染水的居民，大多数都要经过3～5天的一个输液治疗的过程。年轻的患者还好点 ，年老的患者很容易造成了抵抗力下降，体质消瘦，有的还引发了肠道等其他慢性病。

　　在这半个多月的水污染事件中，由于没有清洁的水源，新城区许多居民纷纷投亲靠友回到老城区居住。还有的干脆回 到老城区租房子住。一些上班族由于患了病不能去上班，只好请假。在最严重的那些天，新城区各个单位都是冷冷清清，一些 事业单位干脆放假。

　　水污染事件给餐饮业造成了巨大损失。8月1日，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偌大的一个新城区，街上行人稀少，大多数饭 店都大门紧闭，服务员也都放假回家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正在开张的饭店，发现正值饭口时候，却没有人来吃饭。饭店老 板紧锁眉头对记者说：“饭店共有员工12名，有6名员工住进了医院。现在生意这块基本就没有什么顾客了，人们都知道水 有污染，不敢来吃了。我这一天至少损失七八百块钱。”

　　“那你现在做饭用的都是什么水？”记者问。

　　“都是桶装水。”

　　在赤峰市新城区水污染期间，尽管政府组织消防车送水，但毕竟不方便，距离远不说，还要排队，有的一排就是2个 小时，等轮到了，水又没了，还得等消防车再拉水。一些岁数大的老人可就麻烦了，打水不容易，上楼就更不容易了，往往为 了一两桶水，要花一上午的时间。这期间矿泉水、桶装水大受欢迎，甚至达到脱销的地步。居民家家都要备好几箱、好几桶。

　　“你好点了吗？”“今天患者又增加了吗？”成了水污染事件中赤峰人的口头语。

　　与此同时，水污染事件发生后，赤峰市委、市政府先后组成6个调查组，全面调查九龙供水公司水污染事件。

　　8月4日，崭新的赤峰市建委大楼里，宁静无比。属于赤峰市建委办公区的8～9层，各个科室鲜见有人。

　　除了奔赴水污染事件处理现场的工作人员之外，赤峰市建委几乎所有的人员，都集中在了大楼十层的一间大会议室内 。赤峰市委召开第54次常委会，决定免去郭明达赤峰市建设委员会党组书记、主任职务，并免去余秀峰的副主任职务。

　　8月5日，赤峰市松山区党委召开第36次常委会，决定免去冯玉国区建设局党委副书记职务，提名免去区建设局局 长职务;免去高玉良区建设局党委委员职务，提名免去区建设局副局长职务。

　　根据松山区委的要求，区建设局党委已经对所属市政工程处、宝山污水泵站主要负责人和相关责任人进行了免职处理 。

　　与此同时，由监察、卫生、建设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对事件进行全面调查。调查表明，供水工程在建设选址、规划设 计以及事件发生后应急处置、监管等多方面存在问题。

　　事件质疑

　　据了解，赤峰市的自来水供应，主要由两家公司负责：松山区等老城区，归国有的赤峰市自来水总公司。而这次发生 水污染的新城区，则由民营企业九龙供水公司负责。后者，曾是赤峰市公用事业改革的成果之一。

　　水污染事件发生后，赤峰市民纷纷指责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一些网站上网友的留言也很激进。新城区锦绣花园一 位姓张的居民气愤地说：“水的质量可靠与否直接关系到人的生命安全，作为一个供水公司，取水井居然未设密封保护装置， 无人员值守。如果有人直接投毒，后果又将是如何？要知道整个新城区共有人口5.8万啊！而且，水源井离污水井距离太近 ，作为建委等相关部门是如何监管的，是如何审批的？怎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还有市民们质疑，“现在看来，我们这些年喝的水肯定也都不合格。如果不是这个事件发生，大家还都蒙在鼓里呢。 作为公共服务的城市自来水厂，怎么能让一个民营企业去经营呢？这中间市建委等部门和企业到底是什么关系？”

　　23日发生的水源遭污染事件，为什么要到26日才贴出暂停直接饮用自来水的通知？如果在第一时间就向居民发出 安民告示并采取果断措施控制污染，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患者了。再者说，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在26日贴出暂停直接饮用 自来水的通知时已经很晚了，大多数居民是在27日早晨才看见这个通知的，这期间这些居民仍在饮用受污染的自来水，如果 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及时把通知的内容做到家喻户晓，也会减少许多患者。

　　市民们还强烈要求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格处理。在接受记者采访的市民中，大部分市民表示，虽然市政府已经对市建 委、松山区建设局四位人员做了免职处理，但卫生部门、环保部门就没有责任吗？为什么对他们不处理？再说，出了这么大的 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免职处理几个人就完事了？难道赤峰市政府就没有责任？政府的行政问责制哪里去了？难道成了一纸空 文了吗？作为这次水污染的第一责任人——九龙供水有限责任公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们进行处理？

　　记者手记：谁该担当责任？

　　水污染事件前前后后持续18天，如今这一沸沸扬扬的事件总算告一段落了。居民终于可以喝到从自家管道里流出的 安全的自来水了，赤峰人的生产、生活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但这个事件暴露出来的问题却影响深远，让人们不得不反思。

　　赤峰市水污染事件从7月23日开始，到8月9日晚9点多，历时半个多月，给新城区居民带来的不仅是日常生活的 不便，而且从生理和心理上影响了他们的健康。期间，有关部门在积极解决由水污染事件带来的一切问题，比如调动消防车为 居民送水等，这固然反映出政府在应对突发公共安全事件时调动社会资源的能力，可除此之外，留给我们的反思很多。

　　这一事件表面上看，是因为暴雨导致污水侵入饮用水源井所致。但调查表明，事件背后暴露出有关方面在建设选址、 规划设计、应急处置、监管等方面存在着诸多漏洞，暴雨不过是揭开了漏洞的盖子。

　　这次事件看似天灾，但并不排除政府和企业的过失，如果各级政府部门和相关企业严格按照要求和规定办事，是不会 发生这样的大事的。

　　从这一事件调动监察、卫生、建设等多个部门参与解决的过程，到4名相关负责人被免职等结果，我们看出，这一事 件已经波及社会的方方面面。

　　自来水是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不可或缺。水的安全关系到人身体、生命的安全。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赤峰市新 城区居民在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压力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水污染事件，给赤峰的领导者们敲响了警钟。凡是涉及人民群众生活、生产等方方面面的事情，切不可不作为。

　　赤峰的水污染事件已经牵动了全国人民的神经。希望水价的飞速攀升，能同水质的纯净形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