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余楠
叶大鹰的《天安门》是继他《红樱桃》、《红色恋人》之后的第三部,他说这部电影最大的腕儿,是特技再现的毛主 席
从开国大典算起,天安门城楼上的八盏红灯笼在那里悬挂了整整45年。1994年,国庆45周年之际,天安门城 楼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中国第一地标旧貌换新颜,装修内容之一就是城楼之上的这八个传统手工灯笼将被折叠式新型灯笼所 代替。八盏历经风雨的灯笼被卸下后,其中六盏交由天安门管委会和博物馆收藏,东二和西二位置的两盏,后来出现在了中国 嘉德拍卖公司的拍卖现场。
1995年2月17日中午,将被拍卖的两个大红灯笼被装上一辆超长卡车,运至北京朝阳体育馆地厅入口处,吊装 之后高悬起来,这是这对宫灯自开国大典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以外的地方。从10万元起价,两盏宫灯在7分钟内 一路飙升,最后以单盏1380万元成交。
天价拍卖结束之后,当年负责制作悬挂宫灯的华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舞美队队长苏凡走到了媒体的视野中,老人意识 到:当年自己和战友干的这一切,原来是一件很大的事。后来得知朋友有个儿子在做电影导演,苏凡就问朋友的儿子:“你什 么时候把我们当年的故事拍一拍?”这个做导演的孩子就是电影导演叶大鹰(叶缨),从最早写剧本到《天安门》公映,叶大 鹰用了整整10年。
人人心中都有天安门情结
在八一电影制片厂长大的叶大鹰,对天安门印象最深的记忆就是小时候舅舅老带他去那里放风筝。晴空万里,微风徐 来,偌大的广场上空飞扬着老北京各式的风筝,这样的片段几十年了,也没离开过他的脑海。
“你知道特别有意思的是什么吗?就是其实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天安门情结,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啪——,有人给你这 么一剥开,你发现还真是,就是你心里一定会有‘咯噔’那一下。埃菲尔铁塔不能承载法国历史,但天安门肯定能承载中国历 史,太多的大事都发生在那里。”叶大鹰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小时候大家只要说到照相,肯定会上天安门。
筹备《天安门》时,他在网上看到了难以计数的普通人在天安门的留影,甚至有一张藏民在天安门的留影,仔细一看 ,原来真实背景是西藏布达拉宫前的广场,那座天安门其实是照相馆支在那里的一副景片。
在叶大鹰看来,相当多的中国人生活里有这样一张在天安门前的照片,“要么你自己有,要么你邻居有,要么你爷爷 有,反正你一定亲眼见过你身边的人有这样一张照片。”
震撼叶大鹰的还有另一张来自朋友的照片,那上面是1949年开国大典之前的天安门:连年战乱之下的末代皇城, 处处一片破败。天安门广场坑坑洼洼,一片狼藉,城墙斑驳不堪,屋顶之上的蒿草半尺深。
“当时我看到那张照片,说不清为什么,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天安门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后来的样子?”叶大鹰 心头一惊: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故事!但是这故事究竟在哪儿,我不知道。
大典秘闻
1949年8月中旬,举办开国大典的地点正式确定:天安门。周恩来将布置城楼的任务交给了华北军区政治部,这 项工作落到了一个精干的小队伍手上:华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舞美队。这一天是1949年9月2日,离开国大典仅有28天 。当时政协会议还没结束,国旗国徽尚未确定,队长苏凡在没有任何参考依据的困境下,带领着舞美队的两位日本美术家上野 和森茂,来到天安门进行实地勘察。
通宵达旦的几番工作之后,舞美队精心制定的20张设计草图送到周恩来的办公桌。最终总理选定的是这样一幅:天 安门城楼装上八盏大红宫灯、八面鲜艳的红旗,天安门正面墙壁上挂两条横幅,毛泽东画像居于正中。在这幅设计图上,周恩 来去掉了在金水桥栏杆上扎满彩球的设计,说道:“突出表现城楼就行,其他地方不要太花哨。大会会场的设计,既要喜庆欢 乐又要严肃庄重。”在他的要求下,八盏宫灯最迟要在9月28日挂上天安门城楼。
在老北京,专事张灯结彩节日布置的行当名叫“彩子行”。苏凡和舞美队跑遍了北京彩子行各大商号,一听说开国大 典要的这些比普通宫灯大几十倍的巨无霸,纷纷摇头:太大了,做不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宫灯制作毫无进展。离开国大典只 剩十天的时候,上野灵机一动:找一个过去给宫里扎灯的老艺人来帮忙,我们自己来做!”
在故宫博物院的推荐下,舞美队找到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艺人。看到舞美队的设计尺寸之后,老人家也吃了一惊,到 天安门城楼转了三圈后,老人提出:只能在城楼上做,因为抬不上去。绿竹、红布、黑钉、黄穗,所有制作宫灯需要的材料都 搬上了天安门城楼,老艺人带着徒弟和木工一起做宫灯的圆托,两位日本画家负责画宫灯云头,同时制作流苏。在离大典还有 一天的日子,八个大红宫灯终于做成:每盏高2.23米,周长8.05米,直径2.25米,重达80公斤。华北军区十几 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搬来梯子,几经周折才把八盏大红宫灯安全地挂在了城楼。
大典前夜,城楼之上有两个人值班,除了一名公安部负责保卫工作的,另一个就是苏凡。深夜,周恩来来到城楼,做 最后的检查。他指出城楼正面屏风的设计问题——中间一个五角星,红绸散向四周闪着光芒——远看酷似越南国旗。已是夜里 3点,修改方案来不及了,舞美队最终决定撤掉屏风。巨型屏风又大又重,搬走根本来不及,舞美队只好将上面的装饰物全部 拆卸,堆放在休息室,10月1日清晨,舞美队才最后完工。
10月1日下午,苏凡作为装饰布置开国大典主会场的工作人员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两点以后,毛泽东和一些领导人 登上城楼,激动万分的观礼代表涌上前,跟毛泽东握手。苏凡与眼前的领袖近在咫尺,但是却不能伸手。作为纪律,工作人员 有自己的份内职责,不得围观领袖,更不得上前握手。从那以后,苏凡再也没有亲眼见过毛泽东。苏凡的这些故事后来都走进 了叶大鹰的《天安门》。
用数字技术还原领袖
2008年8月,举国喜迎奥运的时候,叶大鹰带着自己的摄制组来到浙江横店,在那里,一座1:0.9的复制天 安门早已是一处知名景点。为了恢复1949年开国大典之前天安门广场的真实面貌,剧组在广场的石头缝里种上麦子。这部 由中影集团投资的国庆六十周年重点献礼片《天安门》,在叶大鹰心中酝酿十年之后,呼之欲出。
听完苏凡讲述自己没能跟毛主席握上手留下终生遗憾的故事后,叶大鹰脑海里对这个情景一直挥之不去,也正是这个 细节和苏凡老人内心的这种情感,完全打开了叶大鹰的思路。在电影《阿甘正传》中,尼克松跟阿甘握手,叶大鹰有了一个强 烈的冲动:我得在《天安门》里,让真实的毛主席和戏里的角色握手!
京郊怀柔杨宋镇,中影集团占地800多亩的数字制作基地早已完工,这个创意既能检阅集团基地的制作能力,也能 充分利用自家资源。叶大鹰拒绝了让唐国强出演这个段落的建议,“我就得破釜沉舟,谁说我这片子没大明星,毛主席就是最 大的明星!”
当特效制作团队第一次制作的领袖合成画面出来时,叶大鹰惊呆了,用他的话说:一个大头娃娃晃晃荡荡就出来了。 “这话听着大不敬,但是就是实情,身体比例不对,动作也不合拍,特别拧巴。”反复研究自己和国外同行的画面后,叶大鹰 发现了问题:《阿甘正传》里,尼克松和阿甘握手的镜头被做到一场看电视的戏里,出现在清晰度不高的电视画面上。英国同 行也用同样的手法合成过一次女王的素材,但是人家原始素材的质量非常高,而且女王是个不动的大远景。
“我们的问题主要是1949年主席的素材不多,苏联人拍的烧掉了,仅剩的一些画面质量并不好。”按照叶大鹰的 设计,他需要清晰无比地将毛泽东的近景活动画面合成到高潮段落那场握手的戏里。“我清楚,这场戏我要是做砸了,我的人 生将一败涂地。”细心的人后来会发现,片子里最后合成的这个段落,并不是1949年的毛泽东,这段素材来自上世纪60 年代拍摄的纪录片。
后来这个制作完成的段落一共三分钟,10个特效人员用了整整一年来制作,成本高达1000万。那段被选择的纪 录片原始素材里,第一个跟毛泽东握手的是西哈努克亲王。在《天安门》里,第一个跟毛泽东握上手的是叶大鹰本人。戏中的 主人公,舞美队队长田震英始终满怀激动,却无法伸手,再现了苏凡当年的一幕。后来,在毛泽东开国大典上的微笑画面里, 身后出现了一个令观众吃惊的面孔,他就是剧中的角色,由潘粤明扮演的舞美队长田震英。
三部曲已终结,红色情结不改
“《天安门》比那两部片子都大,所以拿这个作为三部曲终结篇,我绝对愿意。”叶大鹰说的“那两部片子”是他多 年前的两部作品《红樱桃》和《红色恋人》。“我说《天安门》大,不是说以前那些题材就不大,就不好看,都是我自己亲生 的孩子。但是《天安门》面对观众的面太大了,它讲历史的纵深感,怎么谈都可以。就像我们的这个电影里头的人物,我们从 旧时残渣余孽到毛主席,《天安门》都有。我们讲述故宫的一处建筑从一个破楼子摇摇欲坠,到新中国的一个偶像,它这个跨 度就特别大。”
作为叶挺将军的长孙,叶大鹰对于红色江山的由衷情感并不难理解。因为对于主旋律作品表达的特殊视角,三部曲前 两部当年问世之后都被业内外视为主旋律商业化的探索之作。《红樱桃》讲述的故事原型来自前苏联伊万挪沃国际儿童院,它 的主演郭柯宇也走进了《天安门》;《红色恋人》则让张国荣扮演了一位为信仰蹈死不顾的共产党人。《天安门》和这两部作 品一起,成为叶大鹰作品“红色三部曲”。
按照叶大鹰最初的设计,扮演郭柯宇这个角色的原本是张静初,因为档期原因,最后没有合作。“找她演这个角色, 是因为这个角色需要会拉手风琴。”在《孔雀》里,叶大鹰对张静初拉手风琴的戏很满意。
自9月上映以来,《天安门》在这个10月,登陆香港院线,叶大鹰带着主创出现在香港的宣传活动中。6000万 ,这是叶大鹰对于《天安门》预期的票房底限。在献礼影片激烈的票房大战中,目前的赢家是《建国大业》和《风声》,很明 显,明星助阵和宣传轰炸是这个时代票房大捷的两大必备条件。
当初,身边的朋友半开玩笑地建议叶大鹰,让周杰伦出演《天安门》中舞美队长田震英这个角色,票房一定大火。“ 不是周杰伦来了,演了就不真诚,是我这个导演吧,让他来演,我觉得我不够真诚。我有杂念,我想把它拍成商业片,我也想 奔票房去了,我就觉得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有这样一个心情。重要的是,我拍了一部《天安门》,二十年之内,不会再有人来拍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