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科学神秘主义”提供的娱乐
所谓的“世界末日”,我们既不必当真,也不必批判。但问题是,听了这个预言之后,你准备怎么生活下去?你是不是打算按照两年后世界要毁灭来安排你现在的生活?
撰稿·江晓原
我手里就有三部电影,都是以2012世界末日为主题的,它们在以一个“末日预言”作为包装这一点上大同小异,只是对导致末日的直接原因各自编造得不一样。比方说,影片《2012毁灭日》想象的是,地球自转停下来了,而《2012超新星》是想象有一颗超新星爆发,巨大的能量要摧毁地球了。现在刚上映的这部电影,又有另一套看上去很“科学的”说法。也就是说,末世来临的具体原因可以是各种各样的,这些原因一般会被编得有点科学性,但是不管影片如何讲故事,这个末日的说法本身是毫无科学性的。
末日预言在西方是比较流行的。主要是三个背景原因:
一是宗教情怀。宗教情怀就总是让人更愿意讨论救世、末日、重生之类的主题,许多宗教色彩浓烈的作品都不外乎这些主题。
二是文明周期性。西方人比较普遍地相信文明是一次次繁荣了又毁灭,再重新繁荣又再毁灭。这种周期性的文明观在他们那边是相当普遍的,这和我们近几十年的教育所造成的一种直线发展的文明观很不一样。我们认为文明从初级到高级,无限地往前发展,而他们比较熟悉一个循环的观念。
三是愤世情怀。喜欢讲末日的人,很多是对当下的社会不满的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太丑恶了,充满罪恶,它理应被毁灭,所以他们呼唤着上帝快把它毁灭吧——就像《圣经》故事中索多玛城被毁灭一样。
这三个背景中的前面两个,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具备的。关于文明周期性的观念,在印度传来的佛教中倒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佛教本土化之后,这一点并没有成为我们中国人普遍接受的东西。对当下社会不满的人当然任何时代都有,但是如果没有前面两个背景的话,就不会有第三个背景。对社会不满的人就会从思想上找别的出路,比方说,呼唤一次革命,或者提倡顺其自然逆来顺受,争取让自己过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人生。因为你没有宗教情怀,没有文明周期论,你就不会呼唤一个末世的到来,来改变这个世界。
2012.12.21这个日子本身就有数字神秘主义色彩,这个东西在西方是比较流行的,它已经变成了大众文化中的一部分。拍幻想电影的人总是喜欢在这种神秘主义的东西里寻找思想资源。但是,他们做电影的时候,都只是拿它当思想资源。实际上,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灾难片。他们只是给这个灾难的预言披上一件末世的外衣,再给造成这个灾难的原因披上一件科学的外衣,但它的主题并不在这个科学上,而在于灾难。这些末日预言的电影,总是出现巨大的灾难,巨大的灾难是好莱坞喜欢的。
灾难片有两点好处,一是灾难片总是能用特效来刺激人,拍出来的场面总是要具有冲击力、震撼力,比如《后天》,大家就认为很成功,很有震撼力。即使是小一点的灾难,比如《泰坦尼克号》,也很有震撼力,这样的挑战很容易刺激人不断尝试。第二,灾难片还有一个好处,它总是可以拷问人性。在灾难面前,人的各种劣根性就会暴露出来。
这次上映的《2012》,本质上也是一个灾难片,它花了更大的功夫搞灾难片的两个要素。特效真是超酷,因为电脑特效技术不断地在发展,比起几年前的就能好很多。在拷问人性方面,它说制造了一个方舟(这次居然是“中国制造”!),好躲过灾难,保存人类的精英,但是谁能进那个方舟呢?其实这种拷问已经老套了,以前的另一个科幻灾难片《深度撞击》(Deep Impact,1998)里早就用过了,说有一颗小行星要撞地球了,美国就造了一个地下掩体,就是方舟,他们指定的许多精英人士可以逃进去,剩下的位置呢,在全民中抽签,抽到的人进去,抽不到的就在外面等死,这也是拷问人性。设置一个灾难之后,可以从多方面拷问人性。
至于影片中所谓的“世界末日”,我们既不必当真,也不必批判。按照我们的唯物主义理论,这个世界有始也有终,地球本身也有生命,也有衰老死亡之日,那时候当然就是末日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末日总是可能存在的。但问题是,听了这个预言之后,你准备怎么生活下去?你是不是打算按照两年后世界要毁灭来安排你现在的生活?理智告诉我们,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这样来安排生活,他们肯定相信两年后世界将是正常的。因为根据现有的科学理论,我们可以知道两年后世界将是正常的,而科学在以往这几百年里所取得的业绩,让我们相信这个理论是管用的,它对于大部分自然界现象的解释是正确的。
有人断言,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大家会热衷于谈论“世界末日”之类的话题。作为谈助,看完电影后,沿着电影里神秘主义的话题继续讨论讨论,这很自然。可是你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你对生活的安排——你明天该上班还是要上班。(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
“你又一次毁灭了世界”
“一个消失1500年的文明竟能预测出世界末日的确切时间,这本身就很让人着迷。你问我相信吗?有时候我信,但有时我又告诉自己,这很荒唐。”
撰稿·王 倩(记者)
罗兰·艾默里奇拍完了《2012》后遭到了朋友们的取笑,“喔,你又一次毁灭了世界。”之前他拍了个冒险题材的《史前一万年》,票房惨败,外界纷纷说他在乱搞,于是他回到了最拿手的领域——拿地球开涮:1996年他在《独立日》里,让地球遭到了一群丑陋凶残的外星人的袭击,然后被炸了个七零八落;1998年他在《哥斯拉》里,让核辐射产生的怪物从欧洲飘洋过海,把纽约搅了个鸡犬不宁;2004年他在《后天》里,让地球回到了冰河世纪;《2012》里,高达1500米的海啸淹没了喜马拉雅山,里约热内卢基督山上的耶稣像轰然倒塌,巨浪推着约翰·肯尼迪号航空母舰向白宫碾去,地震把洛杉矶生硬地撕成了一座大废墟……这一回,罗兰·艾默里奇将他的末日情绪一次发泄了个够。
罗兰·艾默里奇一直想拍一个有关贡萨洛·格雷罗的故事(萨洛·格雷罗是第一个在尤卡坦半岛登陆的西班牙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早达到那里,并且成为了土著),在查询玛雅文化的资料时,他注意到以精密著称的玛雅历法在2012年12月21日那天突然终结了,“一个消失1500年的文明竟能预测出世界末日的确切时间,这本身就很让人着迷。你问我相信吗?有时候我信,但有时我又告诉自己,这很荒唐。”
玛雅人将日历的最后一天设置为2012年的12月21日,这一天也是该日历的第十三次循环的最后一天,在那之后日历上什么都没有了。很多“世界末日说”的狂热分子热衷于此,西方的占星术,中国的《易经》和《推背图》(中国古代预言奇书)也都有过类似猜测,地球将在这天遭遇一场浩劫,人类将像恐龙那样集体灭亡。
对电影制作人来说,这更是个神奇的题材, “在12月21日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罗兰·艾默里奇熟谙此道,他在《独立日》里就曾经利用过著名的“51区”理论。这次他想到了利用这个预言和古老的诺亚方舟传说,“让我们利用这个预言吧,它会让我们的电影更加真实,让人们觉得这真的会发生。”
罗兰·艾默里奇拍摄的华丽场面值得期待,但他说故事的能力已经在《史前一万年》露过怯,这回他又找来了《后天》的编剧Harald Kloser。他们在影片里设计了一个人类终极的道德困境——如果有人知道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那这个人肯定是科学家,然后是政府官员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们想到了用“诺亚方舟”来拯救世界各国的政界和商界精英。那普通人呢——是否应该告知公众,即将有灾难来临?
据发行方说,《2012》在中国内地投入了1900个拷贝数量,他们对于内地票房的预期是3.5亿——这一切的信心来自于导演对于中国元素的运用,中国人在好莱坞大片里成了最终的拯救者。中国军官面对陆续撤离的同胞,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党和政府一定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当一群逃难的美国人迫降在中国西南雪山绝望无助时,中国军队从天而降救了他们;白宫的专家们从美国逃难到了中国的诺亚方舟建造基地,带头者感慨说,“(这个基地)交给其他国家不可能完成”;当美国那位临时决策人拒绝让更多人进入方舟时,中国是首批决定打开船闸的国家。
即使知道是假的,听起来还是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