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限折令”甫一发布，不仅引发图书业界轩然大波，也让读者大吃一惊。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规则》没有约束力，不具有可操作性，只是“纸老虎”。但《规定》中严苛的处罚条款却表明 其并非“虚有其表”。

　　“新书限折令”被指为“纸老虎”

　　□ 本报记者杨明

　　“间接支持盗版”

　　的规定

　　1月8日，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中国书刊发行业协会、中国新华书店协会联合制定发布了《图书公平交易规则》， 该《规则》对出版一年内的新书零售价做了强制性规定：进入零售市场时，须按图书标定的价格销售，不得打折销售。

　　折扣仅仅在机关团体采用竞标方式采购、网上书店或会员制销售等四类“特殊情况”下才可实行，且优惠价格不得低 于版权页定价的85%。

　　限折令制定者之一、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常务副秘书长黄国荣认为，之所以如此规定，是要保护消费者利益。

　　“书价是作者版税、运费、排印装帧等九个部分组成的。如果允许新书打折，那么出版方高定价、低折扣，最后侵犯 的是谁的利益？还是消费者的利益。”黄国荣说。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解释，依旧遭到网络购书者抨击。

　　记者了解到，对习惯于在线购书的读者而言，八五折的折扣幅度，基本相当于没有打折。即使是在实体书店购书，打 八五折的折扣，也丝毫不是稀奇事。

　　“书价那么高，现在居然还不让打折，这相当于怂恿大家不去正规渠道买书！”北京一位大学生说。他所谓的非正规 渠道，指的是盗版，或者旧书市场。

　　离北京大学不远的豆瓣书店是他认为的“非正规渠道”之一。里边的书，或者缺页，或者是二手收集，折扣均低至四 五折，吸引附近不少高校学生前来购买。

　　对于全新的书，这位大学生表示，从来都只买折扣打到7折以下的，“现在的书标价过高，谁都知道，里边水分很多 。”即便是同一种书，他也会在比较几家网上书店的书价后，再决定去哪家购买。

　　在书友论坛豆瓣网上，“拒绝购买8.5折新书”、“坚决抵制《图书公平交易规则》”的帖子亦是随处可见，三协 会发布的“新书限折新规”，在帖子上被评价为“莫名其妙的规定”、“脑残规定”。

　　1月11日，北京律师董正伟以公民的身份致信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申请审查《图书公平交易规则》。他告诉记 者，如此“新规”，是行业内搞垄断的表现。

　　不少书商则认为，对于新书定价，更需要规范的，其实是图书的定价，而不是折扣，“动辄上千元的精装四大名著、 二十四史……凭什么卖这么贵？经常看到一些书店一折、两折的在卖，你就能知道这些书的利润有多高！”

　　《规则》发布后，搜狐网在线组织民调，调查显示，参与调查的网友中有92.15%的人反对“新书限折新规”， 赞同的仅有4%。

　　记者采访到的购书者普遍认为，将网售折扣提上去，对网上书店而言是噩耗，但是对实体书店，则是利好。

　　当当网公关人士表示，出版一年内的新书占其整体销售约30%，其中有一半售价低于8.5折，如实施“8.5折 限折令”，这部分图书的销量将受到很大影响。

　　卓越亚马逊网则表示，他们正在与规则发布方进行沟通，并等待着进一步的细则出台。

　　实际上，即便是实体书店经营者，也开始担忧起来：过高限定价格，很可能会使更多的人选择购买价格低廉的盗版书 ，“现在是买方市场，出这样的规定，简直就是间接支持盗版！”

　　“出版发行业的一道坎”

　　引发争议的《图书公平交易规则》，最早一次进入人们视野，征求意见，是在2007年12月4日至5日。这两天 ，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召集业内人士就《规则》相关条款座谈研讨。

　　参加会议的基本上属于国内出版业“大鳄”：出版社包括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国大百科出版社、上海世界出版集团公 司、金盾出版社、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等10余家；发行单位包括江苏新华发行集团、河北省新华书店集团、山西新华书店集 团、辽宁新华书店有限责任公司、当当网等10余家。

　　座谈会意在解决问题。实际上，出版业的问题，早已在业界达成共识：

　　一是对消费者不讲诚信。如图书高定价、低折扣，严重破坏了图书价格体系，搅乱了市场秩序，这实际上也是对读者 的欺诈行为。

　　二是伪书、假书的出现，也是具有欺骗性质的行为。此外，正规出版社出版伪书、假书，容易给不法分子盗印留下空 隙。

　　三是剽窃、抄袭官司时有发生。经常出现此出版社抄袭彼出版社、此作者抄袭彼作者的现象，有些知名作家也被曝光 。

　　四是书店之间打折扣战。如民营书店和国有书店之间的折扣战、实体书店和网上书店的折扣战、新书打折(含全场打 折)等现象，都造成了市场销售秩序的混乱。

　　五是不讲信誉，长期拖欠款项。书店拖欠出版社的书款，出版社拖欠印刷厂的印款，出版社拖欠作者的稿酬，使书业 出现三角债的死结。这些现象的危害是，出版行业在读者心目中威信不高；同时，行业与行业之间威信也不高。

　　座谈会后，出版社、书店对《图书公平交易规则》的内容表示认可。集中在发货、退货、回款、结算、合同文本的格 式化、执行力度等方面的问题，也都反映在发布后的《图书公平交易规则》中。

　　在此次会议上，不少出版社、书店认为，网络书店是业务管理的盲区，希望《图书公平交易规则》增加对网上书店约 束的内容。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约束”当中，即包括对网上书店打折的控制。

　　网络书店对实体店的冲击，早已不是新鲜事。北大新闻传播学院编辑出版专业教授肖东发表示：“出版商或批发商给 书店的批发价一般是定价的六五折，如果门市店要低于八五折销售，除去店租、水电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利润。”

　　他说，由于网上书店折扣太低，许多读者经常是到门市店看好了某本书，然后再到网上订购，这对于门市店是相当不 利的。因此，近年来不乏门市书店关门破产的事情。

　　根据中国书刊发行业协会的调查，网络书店所占的销售份额，已超过了国内图书零售市场的10%，且正在高速发展 。网络书店所使用的价格策略，使大众图书市场平均毛利下降了5%，整个行业损失的毛利约为15亿元。

　　据此，发行业内人士认为，网店这种价格战的做法，不仅拉低了行业整体的利润水平，更使社会各界对出版业的利润 和价格合理性提出质疑。

　　北京共和联动图书有限公司曾就此起诉卓越亚马逊，共和联动称，卓越亚马逊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涉案图书、构成 不正当竞争。该诉讼以北京共和联动图书有限公司仅是图书的策划和二级批发业务主体，并不具备发行资质而败诉。

　　进入2008年，出版发行业中出书难、发书难、卖书难、收钱更难等问题，较2007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2008年4月举办的“2008社店合作高峰论坛”上，青岛出版社社长、总编辑孟鸣飞认为：“今、明两年将 是出版发行业的一道坎。”

　　出版行业在试图找一些出路。“面对流动资金短缺，涨价行不行？”新华书店北方图书城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文悲观 地看到，有些类别的书，涨价特别难，像少儿书，对价格特别敏感，大众类的涨价后可能市场就不太接受了，销量会降下来。

　　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位员工表示，一本发行两万册的书，现在只有新华书店系统敢上百本地吃进，其他小型书店，大概 只敢三五本地进货，还时常退货。

　　也是此时，出版行业发现，书店网点正在逐步消失。

　　南宁市新华书店副总经理卫华华忧心忡忡地说：“一个城市图书网点的建设，一定要跟经济建设同步进行，不能城市 建设上去了，图书发行网点越来越少了。南宁市新华书店原来有十几个网点，现在只剩两个大书城了。”

　　《规则》是“纸老虎”？

　　相比之下，网络书店日子要好过一些。出台《图书公平交易规则》3个月以前，当当网刚刚宣布已经正式赢利。当当 网能赢利，最大的优势在于价格较实体店更低。

　　据了解，出版社每本新书，发给新华书店的价格大约是6.3折，大型民营书店为6.5折，普通小书店是6.8折 ，如果是现款结算，折扣可以低到6.2折。对于出版社而言，每本书的售价浮动在5%以内，非常固定。

　　书店拿到书后，到底卖7折、8折还是9折，属于书店的自我经营范围。尽管也有书店愿意薄利多销，但是多数书店 折扣不会低于八、九折。

　　而对于网店，因为省去了门店、存货等费用，7折甚至7折以下的折扣几乎就是常态。在当当网、卓越亚马逊网上， 低至四、五折的售书广告也是经常能见。

　　对于新规，当当网表示，当当一贯主张“自由定价”，在不低于成本，不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前提下，商业企 业自主定价，给顾客最大的优惠。

　　当当网认为，施行该规定，会遇到许多阻力，“特别是畅销书，要在短时间内通过比较低的折扣产生最大的销售额， 消费者是否能够接受限折令，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此前不少业内人士甚至表态，《规则》没有约束力，只是“纸老虎”。长江文艺出版社负责人黎波在接受媒体采访时 表示，对出版社或书店而言，他们当然希望新书销售的时候不打折，但对这个《规则》，他不觉得变成现实的可能性有多大。

　　记者在卓越亚马逊网站首页看到，从《规则》出台到今天，该网首页仍然有“秒杀第7波图书全场购满129元免费 送超级畅销书”的促销字样。“当当网”图书页面显示，低于8.5折的图书依然很多。

　　1月11日，当当网通过某门户网站回应“新规”，表示等待细则出台后再研究实施，“限折令目前还不具有可操作 性”。

　　“当当网在售图书有60万种，每天都有新书上架，大家是统一时间调价？还是自行逐步调整？所有图书不论什么品 类都要统一折扣吗？另外，一些小网站、小书店很难监管，这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对于不执行限折令的企业有什么处罚 方式？”显然，单单一纸《规则》，还无法解决这些难题。

　　不过，从记者了解的情况来看，《规则》又绝不是废纸一张。

　　根据《图书公平交易规则》第26条，违反《规则》，相应的处罚一共有6款：责令停止违规行为，并消除影响；对 违规情节严重者，提交新闻出版行政部门取消其评优、评奖和享受优惠政策的资格，必要时建议供货商和经销商减少或中止与 其业务往来；对屡教不改、违规情节严重的供货商和经销商，建议新闻出版行政部门依法给予暂缓通过年检或不予年检处罚等 。

　　董正伟告诉记者，这样的规定，对行业内的企业而言，无疑是有约束力的。

　　上海律师游云庭也持此观点：“中国的出版业是管制行业，出版、发行、批发、零售等都需要相关的牌照，属于行政 许可，并需要进行年审，因此，即便不是强制执行，也类似于强制执行。”

　　据报道，为了提高《规则》的权威性和执行力度，新闻出版总署原本希望将《规则》作为《出版物市场管理条例》的 附件颁布，那样就成了法规的一部分。但是《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迟迟未能升格为《出版物市场管理条例》，《规则》自然 无法作为条例的附件出世，所以原定2008年初颁布的《规则》就一直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