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行:刚才讲到一个很有意思,万先生讲到的一个就是你经常上网。
万鄂湘:对,我基本上7点前我就到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浏览各大新闻网页当中涉及到的司法部分,特别是有一些博客当中涉及到某些具体的案件,还有对于我们的一些司法解释提出的质疑,一些重大的新闻事件当中涉及到的司法部分的这些东西,我觉得都要关注。如果我们新闻办的同志没在的话,我都马上会链接过去,请他们看看这些案子,注意这些舆情情况,会对我们整个司法系统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也要知情,不光老百姓对司法要知情,司法系统所有的同志,特别是我们有一定管理职能的同志,更应该知道某一个案件它产生的社会影响会发酵到什么程度,会产生哪些不利的影响。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曹景行:去年当中,从1月份开始就不断有案件,我们看到互联网上的参与、介入,对我们的法制到底是一个积极的,还是有点搅乱了?弄得我们的司法现在碰到了很头疼的问题了。
万鄂湘:您谈到的是新闻和司法之间的关系问题。
曹景行:或者互联网,也不一定是新闻了。
郭静:对,更具体到互联网。
万鄂湘:互联网也就是一种民意,以前也有一种说法,如果过度了以后,可能会造成我们媒体的干预司法、代替司法,或者是说,有些法官的意见还没出来,媒体就未审先判了。新闻对司法它本身有一种监督的渴望。我觉得我们最高法院制订这么一个规则,是便利新闻从业者,也便利网民他们对这个社会进程过程当中发生的事实,发表看法。这些东西不仅仅对司法有帮助,更多的感觉对立法也有帮助。我感觉到网民如果不注重司法、不关心司法,那才是一场灾难。如果网民参与这些东西,他们发表一种意见,不是我们说的这种非常随意的,是一种非常冷静的、一种有分析、有说服力的东西,都会受到我们的关注。特别是长段子意见,如果只是表态性的灌水的话,就过去了。如果你有论理性的东西,我为什么支持这个观点,一二三四五,我们经常看到一些好的律师、一些教授们的帖子,他们在这个过程当中发表的观点,很容易被我们的有一些简报摘录,我们每天不仅直接上网,有一些好的这样的网民意见,还专门摘录出来以后,所有最高法院领导桌上都有一份,每天都要看,我觉得这个是司法民主的又一种表现方式。
郭静:好。
郭静: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两会特别节目《做客中央台》,您可以登录中国广播网、搜狐网、和讯网、网易网、酷6网的两会专题页面收看我们节目的视频,同时还可以在线提问嘉宾,为嘉宾留言。中国之声两会特别报道和《做客中央台》最新的内容,欢迎您登录中国之声的新浪微博(http://t.sina.com.cn)随时关注。申诉难也是困扰老百姓的一个问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最高法有什么思路?
万鄂湘:涉及到申诉难的问题很多可能跟信访相关,申诉我们把诉和访要分开的,诉就是在法律规定上你对终审判决不服还可以申请再审,在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里规定了的受理条件,也是根据修改以后的民事诉讼法关于再审的立案条件,来决定哪些案子直接进入再审。有些案子已经再审过一次了,或者是你要更高一级的法院也再审过一次了,这种情况下你只能通过信访渠道解决,把这两个要分开。申诉难、信访难问题,最高法院早已经高度重视,在去年的11月18号,我们在北京南四环的红四桥专门启用了一个申诉立案大厅,1200平方米,12个登记窗口。我们每天上班以后,通过打开我们自己的视频网,就看见今天有多少人到这里来上访,每个窗口有多少人,我们现在接访的法官力量够不够。
曹景行:接访都是法官?
万鄂湘:都是法官,在那个关口他就决定这个案子是信,还是访,这是属于信访的,还是属于再审申诉。全国有80%左右的中高级法院基本上都有专门的这样的接待大厅,这是硬件。软件方面我们也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说专门有一个要求就是立案信访窗口建设达到一个什么标准,它有具备八大功能,比如说应该有诉讼引导,还应该有立案审查过程当中的一些规则解释,立案调查怎么进行,救助服务,减免诉讼费这些事情要把条件跟当事人解释清楚。
郭静:除了刚才提到申诉难,执行难也是一个老大难。比如说其实很多老百姓赢了一场官司打了半天,赢了一张纸,最后没办法,很多权益没有办法实现。这方面比如说去年,包括到今年有一些什么样的设想?
万鄂湘:去年,从中央到地方,从中央政法委到最高法院,到其它的国务院各部委,都是投入巨大的精力来解决这个问题。在2007年以前我们排查了一下,哪些案件是有财产应该执行没得到执行的,还有一部分案件是老挂在帐上,他根本就是一个死案子,就是叫执行不能的案子。我们清查出来有三十万案件是有财产应该执行没得到执行的,这些被执行人都是有部分背景的。我们把他叫做六类重点案件,比较多类的就是受地方和部门的干扰,保护主义的干扰执行的案件,这个是重点,首先把这些排查出来。第二就是被执行机关自己的身份比较特殊,涉及到某些政府的机关,还涉及到国有企业,甚至涉及到我们某些不同级别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自己本身就是企业家。他们可能被称为一个特殊的主体,还有申请执行这方也有特殊情况,比方说老弱病残,生活费都没有了,赡养费都没有了等方面的案件。我们特别关注的就是农民工的工资,还有建筑工程的款项拖付的问题。像这一类的特殊重点案件,我们把它清理出来有二十多万件,对于有地方干预的,在这个县里面执行不了,我把它提到上级法院来执行,叫提级执行。如果是某个案子在整个审理范围当中都形成一个保护网,就不用你这方面的地方法院来办理,我用海事法院和铁路法院来。还有一方面就是说本省要执行本省的案子比较困难,我交叉执行,湖北和湖南的,湖北的来执行湖南的,湖南执行广东的,用一切手段首先破这个地方保护主义问题。
对被执行人来说我们采取一些什么办法呢?强迫他报告自己的财产,如果你自己不说,我们可以悬赏,如果是企业法人的话,进行强制审计等等一切方法来清理这个结案。我们去年还在不同的地方先后会同有关部门组成了七个督导组进行巡回检查,执行难度大的案件我们挂牌督办,一下子就清了三十多万件案子。执行案件清理过后,已经形成了一个规则或者一种机制,我们把它归纳成这么一种新的方式,叫什么呢?党委协调,你看执行问题已经不是人民法院自己单独的问题了,各级党委都参与进来了,法院主办,有关部门联动,银行、工商、边检、税务全都进来了,比如说你这个被执行人想赖帐,我们把你的信息传到边检上去,你出国出不去。你想找银行贷款,银行有你的赖帐的记录,对不起,你的信用降级了,你想贷款没门了。各部门联动,还有社会各界的参与。这样让这些赖帐的人无处遁形。
郭静:好,已经进入我们节目最后一个环节了。我们这儿有三个信封,里面各有三个问题,您可以从中抽一个,都是一些小问题。
万鄂湘:好。
郭静:我来看一下,第一个问题是问如果重新来过,您最想选择什么职业?我知道您当过英语教师,是吧?现在依然还是武大的法学博导,曾经是最年轻的大法官,现在是最高法院的副院长,您最喜欢哪个职业?如果重新选择您会选哪个?
万鄂湘:我还是最珍爱我这个教师职业,到现在为止我都没离开这个行业,虽然在最高法院工作,但是我还有很大一部分精力还在关注法学教育。我们自己选择一个职业的话,可能只是短短的十几年,最多二十年。但是,法学教育可以造就多少代的法学精英,这个法学精英也不仅仅是在司法、律师行业,检察官行业,法官行业,它可以辐射到整个社会。因此法官只是我法学教育过程当中,自己来种试验田的一个战略阶段,我终身追求的目标是通过法学教育培养更多的青年才俊,使我们国家的依法治国的事业得到永世的传承。
郭静:它可以更长远。
万鄂湘:对。
郭静:那我们再来看第二个问题,您刚才讲的教师对我们的影响,第二个问题就是对您一生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万鄂湘:太多了,在这么简短的时间当中要去选择的话,我想可能还是母亲。因为母亲对我们人品的塑造,最早的时间就给我们定性了,我母亲一字不识,文盲,但是教育我们兄弟俩把人品放在第一位。虽然她自己没有读过书,但是她连续当过几届当地人大代表,甚至主席团成员,她拿着选举单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去划勾,不知道谁是谁,但是她在当地的威信相当高,在我们的亲属当中一言九鼎,因此她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说,人生你可以有多种选择,但是最后都回到一个根本上,人品必须善良,必须助人,我现在也是感觉到最快乐的事情是能够助人。
郭静:好,咱们再来看最后一个问题。问今年您最想做成的一件事儿是什么?
万鄂湘:跟我的提案相关了,能不能成我没有把握,我已经三年连续都在做这方面的提案,就是公益诉讼。涉及到一个方面就是环境保护的公益诉讼,为什么呢?
曹景行:谁是主体?
万鄂湘:您提到的只是一个方面的问题,谁是主体,因为我们一个法律诉讼的前提就是我们现在的民事诉讼都是必须要有利害关系的人,才能作为一个原告去告那个侵害你的被告。
郭静:但是环保的公益官司可能跟你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你看到了。
万鄂湘:很多热心于环保事业的人他想主张这个权利,可是法律没有给他这样一个通道。这个诉权应该通过立法来解决,因此我这次的提案,希望在修订民事诉讼法的时候把公益诉讼的这个原告的身份,哪些可以在公益诉讼过程当中作为原告代表不仅仅是潜在的受害人,乃至可能下一代的受害人,因为你这个环境污染是几代人的事情,提起民事诉讼。还有一些东西也涉及到程序方面的问题,比如说证据,举证责任,比如说应该由被告来承担举证责任,你自证自己没有责任。现在有几个化工厂在上游,出现了工厂污染的化学物质流出来,有八家,你们自己出来证明你跟这个污染结果没有关系,这就是取证责任倒置。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愿望,但是能不能在今年实现,我没有把握,如果今年实现不了,我明年还会接着提。
郭静:还会坚持。好的,非常感谢万院长,也感谢曹先生参与本期的《做客中央台》,今晚19点30分将在中央台做客的是全国人大代表,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柯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