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您刚才几次提到了玉树的重建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包括其中有很多困难,您能具体讲一讲在重建中遇到的困难吗?
文国栋:玉树的重建困难重重,我举几个例子,比如说建材保障,这个地方是三江源头,生态非常脆弱,仅有的沙石料很难满足重建,其他的所有的建材,最近的地方就是从西宁调运,我们离西宁有800多公里,很多建材还要从西安、兰州、乃至从北京调运进来,这个难度很大。
第二,能源保障。玉树在全国州地市中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电网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水电。去年抗震救灾的时候广东电网给我们捐了一个柴油发电机,这个成本很高,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运行难度很大。目前灾区民用电的需求量差不多是2万千瓦,但是现在这个季节三个小水电和柴油发电机最多也就能提供一万二三万千瓦,预测重建时平均用电量可能到5万千瓦,这个差距很大,我们根本没办法保障。没有电、没有能源,重建的难度可想而知。
第三,是施工期很短。现在已经是4·14了,依然是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冻土层依然还是那么厚,真正动工的时间从5月份开始,到9月底已经无法施工了,施工期不到5个月。所以时间久、任务重,在这样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我们要完成基本是200亿的任务,这个是难度很大的。
第四,气候条件。玉树老百姓是从事传统畜牧业生产的,在城镇建筑上没有经验,大量的民工和大量的建设者都要依赖省外、靠全国,援建大军一下子到4000米的海拔来,能够正常站着、坐着、能正常吃饭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大强度开展工作,难度也是可想而知。与一般的海平面的含氧量相比,玉树只有40%—60%,最好的时候也只有70%,所以气候条件对我们援建是很大的挑战。
还有比如说交通,我们这里是支线机场,只有应急状态下使用,大量的建材、大量的人员进出只能通过214国道,这个国道要翻阅5000多米的巴颜克拉山,现在春雪马上开始,冰天雪地,交通的制约因素也是非常严重的,等等。
主持人:这么多问题和困难都准备怎么来克服呢?
文国栋:应该说党中央国务院在玉树的重建中高瞻远瞩,省委、省政府超前谋划,州上、县上也是统一思想,遇到困难我们一个一个克服,我们没有退缩、没有怨天尤人,再大的困难都是有决心克服,玉树抗震救灾精神激励我们每个人按照既定的目标、既定的方针推进,像交通的问题、能源问题、建材问题、严酷环境问题,我们自己会想尽办法。比如说外面用1天的完成,我们用10天,哪怕建材要从1000公里之外调运我们也不会放弃,慢慢挪、慢慢拉,我们会保质保量完成重建任务。
主持人:您也提到了玉树重建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困难,过去的一年中奋战在重建一线的人们应该会有很多非常感人的人和故事,有没有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呢?
文国栋:我是去年的今年,就是地震发生的当天从柴达木盆地到玉树震区工作的。从下飞机到现在的365天的日日夜夜,每天都很躺我感动,尤其在抗震救灾的时候,每天在流泪。在繁忙的一线工作中,我的心灵的触动,爱心的感动,可能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在这个地方,发生这么大的灾难,玉树的老百姓这么憨厚纯朴,他们在三江源的核心区,在生态的腹地,在生态保护上做了很大的贡献,在灾难发生后,老百姓是非常可亲可爱的。
像去年在大决战的时候,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有一次我去了山拉秀,因为是山地,山坡很陡,下雪了,拉砖的车车轮打滑,过不去。老百姓自发的,有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让车过去。有的自己光着肩膀,推车,车轮子打起的泥,迷糊的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在一个援建村,我看到村里的群众,他们自发地把家里的零用钱拿上,买一头牛,给施工队伍,给援建单位送肉,一定要让他们吃上肉。有一天早晨我还看到有个老乡,把他家里的牛奶挤出来以后,让自己的小孩把牛奶热好后,端到援建指挥部,让施工的民工喝一碗他们的热牛奶。还有拿着哈达的。这些老百姓让我非常感动。
再一个,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援建同志们非常辛苦,像北京、辽宁,央企过来的这些人,跟我们一起每天晚上研究方案。在一线工地上,他们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气候不适应,在这种情况下,嘴唇冻得发青,脑子昏头昏脑,还给群众做工作。上次我们去一个乡镇,到嘎达村的时候,看到中铁建的副总感冒了,吸着鼻子还在那指挥,在高原感冒是非常危险,会要了人的命。但是这些同志们都是那样努力工作。这些感动,不是惊天动地的,但一点一滴都能在心里产生涟漪。
再比如说我的同事们,县上的领导、建委会的干部们,今年刚好春节没有回家,没休息,我们一直在玉树灾区,跟老百姓在一起,因为这边的老百姓不过年,在春节前后包括初一、初二、初三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一线,看望慰问群众。我们到民住南建委会见到一个干部,她7月份过来的,仅仅回过一次家,半年时间里,她的孩子和老公在家里,她的婆婆和公公在家带孩子。这些干部的奉献精神让我感动。
同时我也有些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比如说我的同事,院长韩惠英(音),还有副县长和香港义工,还有援建单位的,从援建到现在,包括这些民工,发生交通事故、高原反应、带病坚持、病情加重,然后牺牲,到现在已经有20多人献出宝贵的生命。记得那几天,每天在办公室开会的时候,突然一个电话告知又发生这样的事,我是连续几天就在医院抢救室门口开会,组织抢救,但是几个人都没有抢救过来。有一位县长因为重建当天有一个紧急会议,到医院时稍晚了些,我跟书记进去以后,医生刚刚把他身上抢救的针管拔掉,把脸盖上。那是我很熟悉的一个县长,当时我非常难过。
还有比如说香港到我们这来援建搞学校规划的义工也是一样,我们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那天晚上到那边去组织抢救,抢救无效,送出他的遗体。我每天能看到灾区的维护稳定的解放军、武警官兵,17、18岁的小孩在这边,在家里他们是非常宝贵的独生子,但是到这边来,这么严酷的环境下工作,虽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故事,但就是这些东西,让你每天会流泪,每天晚上在我睡不着觉的时候,让我回忆起辛酸心痛,让我感动。
主持人:还有一个问题是所有网友都特别关心的,从去年4月14日大地震发生之后,大家对玉树人民献出一片爱心,也有不少的捐款。大家现在都特别关心有关捐款的使用情况,能不能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文国栋:玉树强烈地震发生以后,全国人民给予这方面的大爱令我们非常感动,据我所知,好像是捐款捐物有120多亿,根据国家有关的规定,所有的捐款统一到三个渠道,一个是民政的渠道,民政有专户,再一个是中华慈善总会,第三个渠道是红十字会。作为州县以下部门,我们对捐款捐物非常重视,由我们这边管理纷发的主要是捐物,捐款按照中央有一个体制,总揽统筹管理,这个资金已经在去年对外公开过。国家审计署有审计部决定,我们主要是地震以后,也有一些恢复重建的捐物,比如过冬的这些。州政府专门有一个管理办法,由专人管理,我们保证把全国人民的厚爱,这种大爱,能够让每一个灾民感受到,管理有序。州上、县上进行自查自审,从去年7月份开始不断地审核,不断地进行公开电话,公开举报,到目前为止,玉树的捐款捐物没有群众反映,还没有有什么线索,证明我们用的不周或者不公的地方,可以说灾区的老百姓,灾区的干部群众还是比较满意的,管理还是有序的。这块具体可能今年马上整体评估的时候专门有审计的公开。具体数字,因为我们是党委部门还掌握不清楚,应该说让网友们放心,我们会非常珍惜,会把爱心用好,把爱心会珍惜好的。
主持人:非常感谢文书记对我们的介绍,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