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鹤壁市某次摇号招标现场。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王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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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程上马，干部落马”。工程招投标领域是职务犯罪高发区、重灾区，多年来顽疾难治。尽管有制度约束，看似关卡重重，但利益巨大，可操作的弹性现实存在，掌握工程发包权的关键人物染指工程定标不在少数。

　　河南鹤壁放弃通过招标选出最优者的诱惑，而是初选出一批合格者，再以摇号的方式来确定最终中标者，以防权力寻租。

　　具体的操作方式是，先确定一个拦标价，决定哪几家有摇号资格。拦标价由专业机构编制，财政审计部门评审。允许有合理利润，但不得低于成本。摇号产生3个候选中标人，第一顺位如评审合格将成为最终中标者，不合格则由二、三顺位递补。开标当天，所有投标人可以现场监督，摇号结果现场公布。

　　摇号招标避免了权力干预，改为看机会和概率。当地认为，只要企业具备资质，合理价位之下，任选一家皆可胜任，而且能保证机会公平。鹤壁的摇号招标开展近1年，实践效果如何？会不会遭遇反弹压力？请看本报记者调查。

　　有程序为什么还要摇号？

　　明定规则难以执行，只能减少权力干预

　　在河南鹤壁市建设工程交易中心开标室，一个场景如今变得很常见：一双双眼睛盯着标有数字、上下翻滚的16只乒乓球。这不是彩票开奖，而是鹤壁市工程招投标的现场电视转播。最后，有3只乒乓球会在业主、招标代理、投标人、公证员面前弹出，分别代表3家候选中标人，其中第一个球选出的是第一中标人，如审核合格，将正式中标。

　　不到一年时间，鹤壁已经进行摇号招标百余次。初步统计称，目前已在林业、国土、水利、交通、城建、教育等部门成功摇号进行各类招标共计144个，涉及资金11亿多元，节约资金1.5亿元，各类投诉大幅度减少。

　　摇号招投标？想到这个办法并不难，但付诸实践却要不小的勇气。谈起制度设计的初衷，鹤壁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许兆儒讲了一个故事。曾有单位为领导们分配新办公室，有领导打招呼要好位置、阳光房，但僧多粥少，好房间有限，哪个也得罪不起，经办人着实苦恼。最后找到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抓阄，各位领导都没意见。许兆儒说：招投标，敢给你打招呼的，往往也是你的领导！

　　这种打招呼、被公关，后果严重。尽管《招标投标法》要求遵循公开、公平、公正和诚实信用原则，明确评标由评标委员会负责，有着招标、投标、评标、定标一系列流程。实际情况却是，在评标委员会中，业主对谁中标有相当大的操作支配空间。

　　据中央纪委监察部统计，截至2012年3月底，全国查处工程建设领域违法违纪案件2万余件，其中案发招标投标环节的就有3305件，占15.2%。郑州市检察院的一组数据更是触目惊心。2008年1月至2011年12月，部分工程招投标职务犯罪预防调查中，28起行贿案中，对象为单位一把手的就有25人，约占90%。

　　这里面的“猫儿腻”，不外乎领导干部插手，明招暗定；挂靠借用资质，围标串标；招标代理机构违规操作，串通勾兑；评标专家人为操弄，评标不公等。任何不公，势必滋生大量腐败。例如，一个厂房改造招标，业主授意招标代理公司，改动、调包专家评分，使内定单位中标。某医院院长，亲自主持投标资格预审，亲自参加评标，担任评标委员会主任，给其他评委打招呼，共操纵9个项目18个标段评标。某市政电力安装市场，被3家公司反复中标基本垄断。

　　这些招投标潜规则，早已不是秘密。其根源在于权力的频频插手，规则难以执行。要项目就要找权力、托门路的风气大行其道。2011年底，鹤壁市痛下决心，由执法监察室牵头，成立了发改委、财政局、住建局等单位参与的招投标体制改革小组。

　　抓阄分房的老办法再一次浮现在人们脑海。在难以保证规则严明的情况下，只有概率最能体现公平。对人要最大程度削权、限权，减少权力干预。

　　许兆儒表示，招投标环节问题多发，改革完善招投标办法是中纪委、省纪委的明确要求，是群众关注度呼声很高的热点，是必须应对的课题。招投标看概率，不是夺了谁的权，因为这个所谓的“权”，本就不属于谁。这是对工程的保护，对干部的保护，对公正的保护。

　　随机中标会不会降低标准？

　　只要资质合格价位合理，任选一家皆能胜任

　　2012年3月初，经过充分酝酿，在一条名为鹤淇大道的绿化工程上，鹤壁进行了首次摇号招标的尝试。

　　这项批复概算为3000万元的工程引来了全国145家企业竞标。只要符合招标资质的企业，都可参加。鹤壁市纪委执法监察室主任陆军介绍，这项工作全称“合理低价、摇号招标”，评审中心先请多方技术人员，组成价格论证小组，对近70余种苗木进行价格确认，评出一个拦标价。在摇号前，投标人自主报价，超过拦标价的出局，低于拦标价的按照由低到高选取若干家，进入摇号程序。

　　开标当天，所有投标人现场监督，现场公开、公布摇号结果，一小时内知道花落谁家。摇出的3家由专家评审，如果第一号符合条件，自然成为中标人，如不符合顺延第二号或第三号替补。这与以往的评委打分不同，只评审中标人是否符合条件。评委们由“执掌大权”，变为了智囊团。

　　以往的招投标，比如政府采购，中标价竟然远远高出市场价。而摇号招标中，业主定拦标价，合理价位才能入选，财政部门依据市场专人审计，中标企业利润空间被“拧了一把水”，防止工程暴利。鹤淇大道绿化工程最终中标价仅为1783万元，省出了40.6%的资金。

　　改革小组认为，只要企业具备相当的资质，合理价位之下，任选一家皆能胜任。

　　“合理低价”和“随机中标”成为这项工作的两大要点。拦标价由专业机构编制，财政审计部门评审。投标应满足要求又不得低于成本。“合理低价”等于“合理利润”。同时在资质、方案、价格等合格的前提下，采用多重摇号，增加随机性。先按照报价、交投标文件时间等因素，确定有效投标人顺序号，再摇号确定其对应的号码球号码，最后再摇号，一锤定音。

　　那么，哪些项目适合摇号招标？据介绍，今后鹤壁国有或国有控股的，具有通用技术、性能标准或者招标人对技术、性能无特殊要求的工程，采用招标形式的政府采购，都将以这种方式进行。

　　鹤壁工程招标投标办公室主任田维立说：“很多单位一把手在失落中有了踏实感，权没了，麻烦事也没了。领导招呼不管用了，业主操纵不管用了，围标串标不管用了。干部松绑，秩序回归正常。”

　　摇号招标有没有违规之嫌？

　　与法律规定不冲突，符合机会均等的市场精神

　　纵观摇号招标全过程，“领导”完全淡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透明制度，一台公正的机器。

　　跑关系的，权钱交易的，打招呼要项目的，围标、串标的，面对机器束手无策了。环节少了，效率高了，造价低了，但疑问不是没有，这套模式是否符合《招标投标法》？合理低价是否符合市场规律？概率对“点儿背”的企业公平吗？围标、串标能杜绝吗？

　　律师王红伟认为，《招标投标法》虽然没有摇号等形式的规定，但这是新生事物，没有与相关法律规定产生冲突，还符合其公开、公平、公正、诚信的要求。法不禁止即为许可，对现有制度发展完善，创新应该受到鼓励。

　　鹤壁市纪委在实践中推动着“摇号招标”的制度化，去年8月份拿出了一套《试行合理低价摇号随机抽取中标候选人办法的指导意见》，要求各有关单位照此制定招投标评标办法。其中不仅对定价、摇号和评标程序进行了细化，连如何进场、如何编制文件、如何保密都有规定。

　　这一模式巧妙地借助了“投标保证金”的杠杆，增加出租出借资质和围标串标的成本。这笔资金必须从企业法人的基本存款账户缴纳，也必须退还到投标人基本账户，其他账户一律无效。而开标时，投标人的法定代表和项目经理必须亲自参加，并现场核验身份，不认“委托函”，以避免“挂靠”、“围标”等现象。摇号结果由公证人员现场公证，招标人代表、投标人法定代表、监督人员三方共同签字确认，确保结果公信度。

　　曾摇号中标的河南博胜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刘瑞勇说，这让我们乐得轻松，以前是跑工程，跑项目，谁敢不找关系托门路？车里烟酒随时少不了。工程没下来已经打了不少硬仗，花了不少冤枉钱。没能中标的河南巨龙升工程有限公司孙庆民说，他们赢得磊落，我们输得坦荡。越正规，进入几率越大，这对我们是一种鼓励。

　　河南金茂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新昌说，以前谁有关系谁拿到单，造成权力寻租、借资质盛行、层层转包泛滥，等于逼企业犯错误。摇号招标使机会均等，符合市场精神，一定会在市场中不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