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辉走出拘留所后的V字手势在网上广为流传。(资料图)

杨辉在认真写作业,他已经剪去了头发。 　　　　本报深度记者　赵兵　摄

　　甘肃张家川鼠标少年杨辉还没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18日，已转学至天水育生中学的杨辉被校方禁止回校上课。就在本月中旬，杨家就警方此前的拘留决定申请行政复议后，校方曾多次对杨父坦言“压力很大”。

　　今年9月，初中生杨辉发微博质疑张家川县城发生的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成为两高对网络言论的司法解释后，全国第一例因微博转发500次以上被刑拘的人。自此，这个少年就以非正常的方式被推向了舞台中央，甚至多多少少还被解读出了公民的影子。

　　“成名”罪与罚

　　11月18日，律师游飞翥发布微博称：“今晨，甘肃天水杨同学就读的学校以各方面压力太大为由，禁止鼠标少年进入教室。望各界关注帮助！”此文一出，随即引起轩然大波。

　　20多分钟后，甘肃省教育厅微博迅速回应：“已关注。我们已责成天水市教育局立即核查。接受义务教育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和责任，学校的根本任务就是教书育人，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

　　19日上午，该官微又发微博称：“在对事情的全过程调查了解后，秦州区教育部门表示，在尊重杨某及其家长意愿的前提下，本着对孩子负责的精神，杨某可在秦州区育生中学继续借读，并需补办正式借读手续，也可返回原张家川县张家川镇中学就读。”

　　杨辉得以重返校园，他再次感谢“全国网友的支持与声援”。他已经习惯了如何捕获网友的声音，受人注目，他也不再有陌生感。

　　21日晚，杨辉坐在出租车后排，依然被司机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个学生么？”“前几天没剪头发的时候，更容易被人认出来，现在剪了头发还好点了。”这个16岁少年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火。

　　杨辉的人生轨迹在9月份被彻底改变。9月14日，甘肃的国家级贫困县张家川发生一起命案，路过案发现场时，杨辉随手拍了几张照片，传到了QQ空间，并附上了几句话。就是这么简单的举动，让他被警方刑拘，也让杨辉和张家川迅速成为舆论风暴中心。

　　9月23日凌晨，等到被当地警方释放，杨辉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已经变了模样。“第一次听到电视台和广播里在说自己的名字，当时还是很激动的。”虽然当晚因天气原因，迎接他走出看守所的只有几位坚守到凌晨的记者，但第二天，他右手举V的照片迅速在网络世界传播。

　　作为符号的杨辉成了公共事件。很多人给杨辉贴上公民标签，将他被拘留解读为公权力越界，而从刑拘改行拘，又被认为是公权力及时纠错。

　　有人开始追问杨辉对时事的洞见和对公共事务的看法，但他显然还是个孩子，无法撑满成人社会期望赋予他的公众形象。

　　杨辉的微博并不犀利，相反，他在评论河北承德一学校百余人斗殴时说：“规模之大让我们这些晚辈跪地膜拜。”而在9月29日，他还亲自参与了一次小规模的斗殴，这也让他的形象在出名后第一次引来巨大争议。

　　杨辉回忆，那天下午，在当地另一所初中阿阳中学受到同学欺负的表弟李奇找到自己，希望自己能去摆平。下午上了一节课后，杨辉就打电话叫来了一位社会上的朋友，与李奇叫来的4个朋友一起，到阿阳中学与多次殴打李奇的一伙人交涉，双方很快升级为武斗，杨辉还揪住对方的一个人拉进厕所，“扇了他两巴掌”。

　　网络上的批评随之而来，人们再次翻出了杨辉曾参与偷盗摩托车的旧事，他就是一个问题少年，肯定当不了“中国好少年”。

　　“时事控”

　　事实上，杨辉自己也说，他就是喜欢在网络上参与社会热点讨论，抨击社会丑恶。

　　7岁时，杨辉就被父亲接到北京读书。彼时，杨父在北京开了一家牛肉面馆，将家人都接到了北京。这个敦实的西北汉子谈起9年前的这次举动时说：“当时想着是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接触一下外边的世界。”

　　为了锻炼孩子的毅力，杨父经常带着两个儿子去爬香山，并特别注重对杨辉的思想教育，“在北京的时候，我经常教育他，你生活在红旗下，一定要爱国。”

　　大约从杨辉读小学三四年级开始，杨父便要求杨辉每晚坚持看新闻联播。“我也喜欢跟朋友们谈论国家大事和热点问题，杨辉就在一旁听，这可能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杨父说。而就在记者采访过程中，父子俩还插空讨论起钓鱼岛问题。

　　杨辉说，“每天看新闻，还经常听到大人们讨论这些问题，我也慢慢地对政治、社会产生了兴趣。”四年级的时候，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作业之余，让他有机会从网络上接触到海量的新闻内容。

　　随着年龄增长，杨辉与同学的时事话题也逐渐增多，讨论社会热点甚至成了他们之间互相“炫耀”的资本。“平时经常上的是各大门户网站，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比较多，我还是喜欢看正能量的新闻。”

　　不过，从初二开始，杨辉关注起负面新闻。“私下里我们会讨论腐败问题，揭露社会的黑暗面”。遇到不知道的事情，他还会赶紧回家查资料，弄清来龙去脉。

　　对于那些负面新闻，杨辉经常言辞激烈，但他也说，“掺杂的感情因素更多一些，是非观并不是那么强”。

　　返乡“京二代”

　　今年2月，考虑到以后无法在北京参加高考，杨父思虑再三，决定把杨辉送回老家张家川。在此之前，杨辉已经有3年多时间没回过老家了。

　　“杨辉也不乐意回来，毕竟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家乡已经很陌生。”杨父说，最后杨辉的姑姑给他买了苹果4S,杨辉才同意回去。

　　在张家川，杨辉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担心孩子生活，杨父每月给杨辉1000多元生活费，“我不能在这陪他，所以只能在物质上满足他，别让他吃苦。”

　　离开北京，只身来到闭塞的小县城，杨辉发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说，自己跟身边的同学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在北京，我跟朋友能讨论各种社会话题，大家聚在一起，吹吹牛。但在张家川，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一起说这些话的人。”在杨辉眼里，他的同学要么只会学习，要么只会玩游戏，他只好选择在网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张家川的落后显然跟不上见过世面的杨辉的节奏。作为天水市五县二区中最落后的一个县，张家川的支柱产业是农业和畜牧业，六条路撑起了小县城的骨架，街上跑的是数量繁多的红色三轮车，完全无视红绿灯的存在。

　　满嘴的京片子让杨辉成为异类，在同学眼中，这个北京来的同学，显得很“阔气、仗义”，他经常借钱给他们，“10块、20块的根本不用还”。学校一位工作人员也告诉记者，他们能看出杨辉“心高气傲”，“每天上学放学，看他跟同学走在一起，就能看出不同来，带有大城市的痕迹”。

　　远在北京的杨父每天都要打电话询问儿子的情况，“我能感觉到杨辉的变化”。班主任范爱宏也说，“刚来的时候(杨辉)还挺乖的，不爱说话，做作业也认真。但后来就学会应付了，作业也写得潦草。”

　　杨辉觉得自己慢慢找准了当地生活的节奏。“在这个地方，学生打架是经常的事情。我曾经在厕所里看到10多个学生围着一个学生打，但目睹了这一幕的老师并没有去阻止，而是默默离开。”他以为在这儿是理所当然的，他也学着去网吧，一到周末，他会把衣服送到当地的三姨家中，坐上一会，然后就去网吧泡一两个小时。

　　杨辉感觉精神上太空虚了，他再也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在升初三的考试时，他跟父亲要求回北京，但杨父并不同意，杨辉就把苹果手机贱卖了，自己买了车票，试才考了两门，就坐火车回到了北京。

　　9月份开学，留京不成的杨辉再次回到张家川，开学不久，便发生了那场全国关注的“鼠标少年”事件。

　　如今，一切还远未尘埃落定。19日，杨辉重返校园，但杨父对儿子并不放心，他在杨辉就读学校附近租了间6平米大的房子，简单地摆了一张床。

　　“过几天得买个电暖器，屋里太冷。”杨父说，经历了两个月的风波，他和儿子都很疲惫，等这段风波过去，让妻子来陪杨辉，自己要回北京继续开自己的小面馆，而最令他遗憾的是，杨辉的成绩也在此间一落千丈。

　　谈起未来，杨辉说，他近期将不再染指微博，只希望能赶紧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应对明年的中考。“我爸想让我考天水一中，这里最好的高中，但我想考到中央民族大学附属中学，回到北京。”

　　对于成人世界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杨辉似乎想明白了，“我还只是个学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