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阶段,“全能神”邪教的危害仍以破坏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为主,但已经开始侵蚀公权力的社会基础。
计划
张伟长期在上海工作,2012年10月回到家里,发现妻子余霞“眼神游移、目瞪口呆、躲躲藏藏”。妻子还带回来两个“福音组”的洗脑者,一个“福音执事”,一个“搭配”,一捧一逗,力劝张伟入教。
不过,她们那些无稽之论在长期研究《易经》的张伟面前被批驳得体无完肤,最后她们下结论,张伟不是“神的羊”,无法得到拯救。张伟警告妻子赶紧与这些人断绝联系,随后又外出工作。
余霞没有听张伟的警告,2012年12月,“末日”临近之时,她还参与了发传单。参与宣传,表明她已经是受到“组织”信任的人了。
这是第三阶段,民间反邪教者的经验证明,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用道理动员、说服邪教成员脱离邪教了,如果家人反对强烈,她们就会出走,到外地“传福音”。每个区域,都会有一些家庭被指定为“接待家庭”,免费提供外地的“传福音”者吃住。张伟说,出去传教的人还会获得教会的“低保”,以保障必要的生活。
今年过年,张伟回家,发现妻子总是鬼鬼祟祟地外出。余霞是去参加“大帮轰”了,那是一种人数更多的聚会传教形式,往往有数十人参加。
余霞表示,宁愿离婚,也不脱教,她甚至已经准备外出“传福音”,包都打好了。张伟激烈反对,扬言要“杀了她的上线”,教会为保全考虑,决定取消余霞的“传福音”资格。
余霞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接受不了任何劝说,大部分信徒遇到越激烈的反对,反而会更加笃信。“因为‘神’早就说了,抗拒撒旦、恶魔的反对,是对信徒的最大的考验。张伟的态度很粗暴,我很反感。”
家庭里斗争的双方,都坚定认为自己才是在保卫家庭。刘璐说,对于自己的反驳,母亲有时会用其学到的邪教思想辩论几句,有时则默然而笑,说你这些说辞,“神”都早已预料到了。母亲渐渐不可药救,父亲生病,母亲也不关心,说是他因为不信神而遭受了惩罚,直到父亲去世,母亲也无所动容。
即便家人不厌其烦晓之以理,难得打开了一个口子,教会里马上又会派人过来,通过邪说将口子补上。
必须反戈一击!
发现强硬的干预不起作用,张伟决定改变策略。作为一个精明而有学识的生意人,他不动声色地开始研究“全能神”邪教的秘密,持续数月,发现了邪教徒“最大的弱点”,然后制定一整套方案,一步一步地实施。
张伟发现,因为是邪教,“全能神”教最侧重预防的是信徒的背叛。《圣经》中犹大的故事,作为最重要的“反面教材”被反复宣讲灌输。背叛者犹大的死状被肆意夸张,制作成图画、视频等各种可怕的信息。
实践中,邪教也会编造讲述背叛者遭受神罚、下场悲惨的故事。比如,聚会的时候,其中一个姊妹的丈夫去派出所举报,骑着自行车栽进沟里淹死了;或者某个举报者,到了派出所,却不会说人话了,对着“小青龙”(警察),只能像狗一样汪汪地叫。
这时候的“神”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成为穷凶极恶的流氓。“对于不信我的,我放在一边,任其乱说乱作,到最后我彻底惩罚他、收拾他……我说到做到,一切都在我的身上,谁若疑惑,必遭击杀,没有考虑的余地,立刻斩草除根,除去我的心头之恨……”
在一些“全能神”教势力庞大的地方,教会内部组织有护法队,以“割耳”、“断腿”等残忍方式惩罚“叛徒”和反对者。但护法队并不广泛存在,张伟说,自己老家所在的地区就没有出现过。
张伟打了个比方,信徒们就像一群羊在一条高速公路上狂奔,前面是天堂的诱惑,后面是地狱的恐吓,两旁则是各种可怕的惩罚故事的约束,没有退路,无暇怀疑。
张伟发现的秘密是,邪教徒最恐惧的事情就是自己被定为“犹大”。余霞说,这的确是一种巨大而真实的恐惧,想起来,就像面对灾难一样,吃不香,睡不着。
斗邪
张伟秘密回到老家,在妻子外出聚会的时候,不断跟踪。掌握证据之后,他与有关部门取得了联系,将妻子“抓获”,逮到了公安局,公安局再根据张伟提供的线索,到其他邪教徒家里盯梢,并对外宣称是根据余霞的揭发。
这一下,就坐实了余霞“犹大”的罪名,她再也不可能回归教会,信徒们也不会再信任她。
余霞扬言离婚,这是她追随教会、洗脱罪名的唯一办法。张伟同意,但拒绝用协议离婚,坚持要到法院起诉,诉由是妻子参与邪教活动。一听此话,余霞当即默然。
张伟不予理会,依然起诉离婚。
张伟说,怕被暴露,这是邪教徒的另一个弱点。“如果丈夫以离婚威胁,一般来说做了信徒的妻子都会很爽快地签协议,她们在当时的思想状态下,不会在乎家庭,但起诉离婚,她们就不敢。”
张伟知道斗争还没有结束,必须清除妻子周边的邪教徒,才能让她今后不再入彀。
他找到了余霞的上线家里,提出索赔100万元。“你把我老婆带进邪教,导致离婚,她也出现精神问题,所有损失必须由你承担,这一点,法院也支持。”
上线拒绝赔偿,张伟就动粗,砸了她家的电视机,并用毛笔在其门楣周围写满“邪教之家”。此前,张伟已经与有关部门沟通好,只砸东西,不伤害人,对方可以报警,自己可以赔偿。
对方被吓得不轻,没有报警,第二天,几个跟余霞同一小组的信徒全部不知所踪。
此时,张伟可以放心了。他再拿出美国邪教问题专家玛格丽特·泰勒·辛格关于邪教思想控制方式的书籍,让妻子自己认真研读,同时耐心地为她剖析邪教与真正的基督教之间的区别。
余霞终于慢慢苏醒。“一开始他用粗暴的言语攻击邪教的方式让我反感,完全听不进去,后来我看了书,感觉书上所说的手段‘全能神’教确实一件件都在用,我才慢慢觉得自己真的上当了。”
张伟说,书读到1/4,余霞跑来跟自己说:“我被赵维山骗了!”
王璐最终也决定报警,并请求警察经常上门接触母亲,进行环境隔离。常年在外奔波的刘璐,现在也请假在家陪母亲。
上线来家里收走证据,还暗示母亲不要做“犹大”,否则将受“神”的惩罚。王璐说,以前跟母亲讲法律,母亲会说,法律只能管人,管不了我们。而真正面对警察的时候,母亲还是开始怕了。
“全能的神”,其实最害怕光线。
作为农民的刘宏,现在依然没有办法挽救妻子,妻子每天早出晚归,农活、家务活一概不理。“随便吧,将就着生活。”
在邻村,有一家的闺女已经出走一年多没有音信,一个小伙子脑溢血家人拒绝送医死亡,却被认为是“去了天堂享福”。
刘宏把仅余的希望,寄托于政府对“全能神”教的彻底清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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