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治疗室曾遭父亲责骂:不知道你在干吗

2014年09月19日13:29  中国新闻周刊 收藏本文

  “性爱大师”

  童嵩珍所提供的“行为治疗”“性感集中训练”,是可以追根溯源的:1960年代,美国华盛顿大学妇产科教授马斯特斯与他的助手、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约翰逊女士,不顾社会偏见,一起用科学的手段研究性,获得了惊世骇俗的发现。二人根据研究结果写成了《人类性反应》一书,被称为人类性学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在这本书里,他们揭示了人类性反应的基本规律,将其分为兴奋期、平台期、高潮期与消退期。

  据此,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开创出一套性感集中训练法:安排配偶双方集中接受为期两周的性治疗,让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勃起和性高潮上,而是集中在性感感受的体验上,以努力改善具有破坏性的分离倾向或旁观观望态度。他们创造的行为治疗理念,动摇了在性治疗领域占据统治地位长达半个多世纪之久的弗洛伊德心理分析法。

  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故事2013年被拍成电视剧《性爱大师》,随后在中国成为热播的美剧,引起人们对性学家这个行业的兴趣。自1966年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发现人类性反应周期并于1970年创立行为治疗学以来,性学领域还没有出现过国际公认的巨大学术成果。因而,他们迄今还被涉足这个行业的人奉为师祖——即使有些人的疗法与之并无关系。

  到了1974年,美国另一位性学家卡普兰提出,人类性反应的周期不只是这4个阶段,在兴奋期之前,应当还有一个性预期。也就是说,仅仅关注行为是不够的,人的心理也十分重要。她著有《新性治疗》一书,将心理分析法与行为疗法综合在一起,兼顾患者的心理与行为,称之为“卡普兰疗法”。如今,几乎所有的性治疗方法都源自卡普兰一派。

  1970年代,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在国际学术界声名鹊起的时候,吴敏伦正在香港大学医学院学习,他的心理学老师正是马斯特斯的学生。后来,他去美国学习,师从卡普兰专攻性学。

  1976年,学成归来的吴敏伦在香港玛丽医院(即香港大学医学院的教学医院)开设香港第一个性治疗专科。与童嵩珍手把手教人做爱不同,身为精神医生,吴敏伦主要以心理疏导的方式为患者解决性困扰。他的门诊相当火爆,想找他做性心理咨询的人,挂号排队需要等上两年才能轮得上。

  在香港,最好的小学中学都是教会学校。在宗教宣扬禁欲、禁止手淫的教育影响下,很多人直到结婚,都不知夫妻之事。因此,宗教对性道德的束缚反倒成为港人“性福”的一道障碍。

  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吴敏伦将性问题从低到高归纳为6个层面:性道德压抑;性无知;临场焦虑;双方关系不良;个人心理冲突;家庭及更多层面的问题。

  吴敏伦说,实际上,80%的性问题都属于前三个层面,这些问题只需心理疏导与性知识的教育就可以解决。后面几个层面的问题相对较少,但也较难解决,对性治疗师个人能力的要求非常高。

  总体而言,性治疗中需要用到行为治疗的其实并不多。今年68岁的吴敏伦现虽已退休,但仍在香港大学的家庭研究院帮人免费咨询家庭纠纷,希望以此来提高自己对“第6层面问题”的解决能力。

  吴敏伦的结论与台湾树德科技大学林燕卿团队的调查结果基本相符。根据她们的研究,台湾成年人的性问题有40%~50%都在心理层面,30%为器质性疾病(即身体器官发生病理性改变,而不仅仅是功能问题)需要就医,剩下的20%~30%是行为治疗可以解决的问题。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性问题,还是需要打开心结。林燕卿说,“即使行为治疗这一次医好了你的问题,如果你换了伴侣,或者感情又遇到问题,可能还是会故态复萌。”

  在吴敏伦看来,一个理想的性治疗师,需要有医学或心理学的学历背景,在此基础上还要再学习10年才能出师。但在实际中,这样的理想状态难以达到。现实中也不需要全是这样高层次的性治疗师。一些人通过几个月或一年的短暂培训,也可以做性治疗。不过,他再三提醒,这些人需要知晓自己的局限,只解决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问题。

  由于性治疗的特殊情形,治疗师最需要当心的情况就是被病人爱上。吴敏伦说,本来,精神科就最容易发生病人爱上医生的事情。在性治疗领域,病人向医生暴露的是自己身心最私密的部分,就更容易发生这一情况。

  “你需要十分敏感,越早知道病人何时爱上你越好。比如,你发现,病人来看病时穿得越来越漂亮,或者她给你送一些小礼物,一开始是鲜花、巧克力,再后来是领带、内衣,那你就该知道,她已经爱上你了。”吴敏伦觉得,如何成功化解病人对性治疗师的精神依恋,也是一门需要学习的功课。

  对这一问题,马晓年也有自己的心得。他说,曾经也有找上门的女病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啊,没想到您这么大年纪了!马晓年笑着说,这说明对方对他有过度美化的幻想。马晓年开性医学门诊时已经51岁了,在这个年纪从事性治疗,会让病人有信赖感。

  当年,还是医学院学生的马斯特斯就曾有志于投身性学研究,但乔治·康纳尔博士劝阻了他。马晓年十分认同康纳尔说的这句话:“再等等,等你成熟了,等你在性科学之外的某些领域取得声誉时再加考虑。”

  “医不叩门”

  著名华人性学家阮芳赋认为,性学研究目前在全世界正处于萎缩态势。造成这个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由于性在很多国家仍然是敏感话题,不被官方所认可。

  “在全世界范围内,性学研究都还没有成规模、成体制化。一旦出现一位大师或杰出研究者,就能带动一批人,涌现一批研究机构。等这个人去世了,又往往出现退潮局面。”阮芳赋说,像金赛、马斯特斯与约翰逊等人都是如此,他们当年创立的研究中心,如今要么已形同虚设,要么早已解散。位于美国旧金山的高级性学研究院,曾经是性学界认可的最高研究机构,可授予博士学位。但如今,该机构人员流失,州政府颁发的办学执照也已经过期。

  林燕卿是树德大学人类性学研究所的创始人兼所长。令她颇感欣慰的是,她的这个人类性学研究,是得到台湾教育主管部门认可的专业。林燕卿介绍说,研究所没有本科教育,只设硕士与博士学位,已经工作的社会人士也可以报名学习。从2001年以来,研究所已经有176名毕业生,但毕业后仍以从事性教育与性谘商的居多,做性治疗的人寥寥无几。

  在华人地区,从事性治疗仍面临着不小的社会压力与实际困难。童嵩珍曾表示,当她的父亲知道女儿从事性治疗时,曾责骂她“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干吗!”

  无论在香港、台湾还是大陆,性治疗目前都不是官方认可的职业,也缺乏完善的监管制度。2007年,“中国首批性治疗师培训班”在深圳举办,主办方是中国性学会、北京大学医学部和美国玛摩利大学临床性学院。主办者当时称,这个培训班将培养出中国首批“性治疗师”。

  中国性学会尽管是国内性学界最权威的学术组织,但就在它举办首批性治疗师培训班的那一年,还爆出从事商业活动牟利的丑闻,受到民政部停止活动半年的处罚。中国性学会后来再也没有办过类似的培训班。尽管性学界一直试图把“性治疗师”推入正式职业序列,但这一“转正”需要经过劳动部门和卫生部门的认可,迄今没有成功。

  在中国大陆,想在现有体系内从事合法的性治疗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深圳市原计生委主任陶林介绍说,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职业目录里,有心理咨询师、生殖健康咨询师、婚姻咨询师这三个职业,其中后两个都是2007年以后才颁布的,比较新,较少为人所知。与性相关的咨询工作,可以在这三个国家认可并有注册的任何一个资质庇护下进行。

  在台湾,童嵩珍的治疗不涉及药物和开刀,因此可以规避医疗管理部门的介入,她的诊所是公司性质,名字也不包含“性治疗”的字眼,而是“性健康管理中心”。在大陆,童嵩珍选择与医院合作的模式运营,以此获得资质的保护。

  像吴敏伦那样,在公立医院里以精神科医生的身份来做性治疗,是所有人认可的眼下最为理想和安全的模式。但吴敏伦坦言,尽管他做了30多年的性治疗与研究,带了几十个学生,但却没有学术接班人。“做医生赚钱是很容易的,而做性治疗既困难,又没什么钱,难以吸引医学院的学生。所以性治疗这一行目前都是非医学人士介入比较多。”

  在华人性学家大会上,同时成立了“中华性治疗协会”。该协会在台湾注册,会长是马晓年,副会长有童嵩珍等人。据马晓年透露,这个协会并非由他主导,而是由童嵩珍等人发起的。“因为世界华人性学家协会是一个纯学术的非营利性组织,不能用来赚钱。而童嵩珍他们可能想利用这个性治疗协会平台做些培训。听说注册手续还在办理中,我和阮芳赋等几位专家正在起草一个性治疗行业标准。没有标准,不规范起来,这个行业就没法发展。”马晓年说。

  从社会学的角度考察,潘绥铭在2013年7月出版的《性之变——21世纪中国人的性生活》一书里,提出了对性的“医学化”的批判。他指出,大多数西方社会在医学标准支配了大部分日常生活以后,就已经被“医学化”了,甚至是被“过度医学化”了,这涉及人们日常生活的几乎所有方面。不仅个人的,而且整个社会的判定标准,都几乎完全归顺并臣服于医学。

  在“医学化”的框架下,自从20世纪以来,性就一直是医学重点加以治疗和干预的一个范畴,并且被极其严重地“问题化”和“污名化”了。比如,一提到性,不是“性障碍(阳痿、早泄、性冷淡等)”就是“性变态”——最新的例子就是所谓的“性成瘾”。

  医学化的认知,必将带来医学的矫正与治疗,甚至会成为唯一的解决手段。比如对于同性恋、虐恋、恋物以及一切“性反常”或者“性偏离”的现象,都曾经或者正在被“医治”,不仅是心理和药物的治疗,还常常被认为应该直接动手术。说到底,医学化其实就是社会试图通过医学的理解模式与治疗手段,来规范个体在日常生活中的表达与实践,尤其是要剿灭一切异端。

  然而,从事实务工作的医生和治疗师们并没有潘绥铭这样的认识高度和“愤慨”。北京协和医院泌尿外科教授、主任医师李宏军专长于男科疾病的诊治,谈到对性治疗的理解,他说,“我们这一行有个原则,叫做‘医不叩门’。比如,性交半分钟射精算不算早泄?如果他没有来看病,那就说明这对他不是个困扰。可是,有的人10分钟射精,他照样来找我,说要调到20分钟,那我就得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

  实际上,医学家们依旧满怀热情地畅想性治疗的未来。

  马晓年说,未来的发展方向就是“虚拟性治疗”。其基本方法是,让患者戴上特制的头盔与眼镜,穿上布满传感器的紧身治疗衫,坐在能固定四肢的治疗椅上。计算机就会按事先设计好的程序运转起来并把相应的电生理信号输入头盔、眼镜和治疗衫,患者便可以接受到如同实际生活中那样的、但却是模拟的触摸刺激,这样的性刺激相当于给患者提供了舒适的爱抚,并让患者享受到充分的、甚至是超常的性感受。

  计算机可以让患者超越时空的限制,重新经历往昔的生活,并在关键的时刻纠正错误和过失、消除不愉快的经历,还可以实现和满足患者的一切性要求或性幻想。重要的一点是,与童嵩珍的“抓小鸟”不同,虚拟性治疗的方式,将几乎涉及不到伦理或道德方面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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