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汉变了

去年夏天，岭南村男女老少在村头大槐树下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杜老汉变了。
　　 不错，杜老汉变得让人有点不敢相信。此前，杜老汉是不到大槐树下跟大伙聊天的。他害怕瘸子王老汉掏他的旱烟，更怕一伙碎娃子趁他不注意溜进他的灶间铲他的锅巴、摸鸡窝里的鸡蛋。晴天，紧锁大门在田里劳作，雨天紧闭房门，呼噜呼噜地咂着水烟袋，眯着一双小眼看只能收到两个台的黑白电视，村里村外见到人也不爱搭理，是岭南村出了名的“独火虫”。
　　 现在倒好，正午、晚间，杜老汉总是面带笑容，凑到大槐树下和大伙儿天南海北地聊天，时不时拿出儿子从城里买的带嘴纸烟给大伙散，还一股脑儿将口袋里的糖啊、瓜子分给孩子们吃。若是遇到了雨天，还把乡亲们请到家里看他的黑白电视，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
　　 让人更为好奇的不止这些。杜老汉是出名的抠门，一件衣服总是穿了补，补了穿，补丁层层摞，也舍不得换件新的。可是，近来杜老汉走亲戚、进城，就连下地干活也穿得有模有样，在柜子沉睡了多年的新衣新鞋也上了身，活脱干部模样。有人猜测：老婆子走了几年，莫非杜老汉要续房了？
　　 续房不续房，杜老汉心里最清楚。黄土都要淹到头发梢了，还续啥房？有限的时间里，该吃吃，该喝喝，难不成把平日的积累带到土里不成？与左邻右舍间的筋筋串串还计较个啥，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光景，和为贵嘛。
　　 判杜老汉“死刑”的是一个算命老汉。杜老汉清楚地记得，去年五月初八，他在城里的农贸市场给猪娃子买完饲料准备往回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老哥，都是活天天儿的人咧，还这么劳碌干啥？杜老汉转身一看，说话的是一算命先生，鼻梁上架着一个厚厚的老花镜，眼里透出几丝精明。杜老汉放下行李：你倒好好说说，咋是活天天儿？我今年还不到六十岁呢，大白天你咒我死。算命老头这才招呼杜老汉坐下，仔细查看手相，问生辰八字，一脸凝重地告诉杜老头：“你这个人呐，印堂发黑，头顶凶光闪烁，你的大限到了，拖不过年底哟。”
　　 那天，杜老汉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反正连算卦的小费也没有给一分。三天水米没搭牙，大病了一场。
　　 老天要收我，咱也犟不过，管球它呢，过一天算一天。“吃好，喝好，心情好，跟人关系好”，杜老汉给自己定下了个“四好”规矩。
　　 日子一天天流淌。杜老汉原本冷清的小院时不时有人来串门，传来笑声，自己菜青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奇怪的是，自己常常发作的哮喘也不治而愈。左邻右舍有啥大小事他总是热心帮助，杜老汉乐呵呵地生活着。
　　 今春，五年一次的村委会换届到了。杜老汉因为人缘好，对大伙热心，被推选为岭南村村委会副主任。有人戏谑：老崽娃子命好，老咧老咧，还当上了村干部。
　　 杜老汉也想起去年五月初八算命的事。嘿嘿，赶明儿，看算命的主儿还在么，约他喝几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