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揭秘低价游“赌团”玄机
▲顾客在云南昆明国际珠宝展上选购珠宝玉石制品（蔺以光 摄/本刊）
各地游客被分为不同消费档次，进而交付标准不一的团费；旅行社靠低价竞争甚至贴钱吸引游客，再通过“高定价、高回扣”的购物环节赚回来；导游没有工资只拿回扣，游客不购物便遭强迫甚至辱骂……
近年来，低价游“赌团”的畸形经营模式在云南呈愈演愈烈之势，由此引发的游客被强迫购物经曝光后广受关注。低价游“赌团”是如何操作的？云南缘何成为低价游重灾区？该怎么整治？在云南重拳整治旅游市场之际，《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深入走访了旅游主管部门和旅游企业人士，揭开其中的玄机。
地接旅行社从省外组团社手里花钱买团，然后安排游客购物获得回扣，这种零负团费的经营模式行话里称为“赌团”。
“零负团费到不合理低价，不是云南的发明，15年前泰国旅游市场上就有了。”采访中，昆明某旅行社负责人向《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吐槽”：“我们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做泰国旅游产品，7晚8天999元、5晚6天699元。当时去泰国往返机票1500元左右，我们把客人送过去，一个客人返给我们1200元，这就有人干了。我们的客人在看广告的时候，明知成本都不够，还依然会选择。”
“其实‘赌团’不是云南独有，而是全国乃至其他国家普遍存在的问题。组团社虚假宣传、游客贪便宜心态，使得低价团愈演愈烈。”从事导游20年的小杨，最近因为游客少没团带在家休息。
他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就在去年，云南部分旅行社还根据经济发达情况，把全国游客分为ABCD四类。其中来自江浙沪等地沿海城市的A、B类游客组一个团不仅不给云南地接社一分钱，云南地接社还要按人头一个1000至3000多元给省外组团社。“这几类市场的人头费为从几百到3000左右上限。收客人的省外组团社赚了两道钱，一是云南地接社报价和他们卖给游客的差价，另外就是云南地接社给的人头费。”
“部分经济发达地区的游客来云南玩不仅不要钱，组团时交500的押金给省外组团社，回去之后只要不投诉，组团社不仅退回500元押金，还会返给200元奖励。”小杨透露，所以在来云南的游客里，有一部分是“混吃混喝”的。“我带了这么多团，有时就在一个月内连续带同一拨人，我们称之为‘旅游蛇头’或‘旅游黄牛’，过来吃喝玩乐，回去还能得钱。”
游客的年纪也是组团社会考虑的。小杨说，24岁至55岁之间消费能力比较强的游客，团费会收低一些，不过这类游客最多6至10人在一个团里，可以保障一个团的消费。而学生、老人等消费能力低的游客在报团时就需要多交几百元团费。此外，组团社还会考虑游客的地域。小杨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如来自同一个省的有10人同行，组团时会把这10人分开，一个地方的客人只留5至6个在同一个团里，这是因为担心他们抱团抵制消费。
“近年来，云南旅游市场恶性竞争带来巨大伤害，投诉多、被曝光后影响大，根源是旅行社赌团赌得大。这不是在娱乐，而是在拼命了。”在《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过程中，有业内人士表示，赌团的亏损需要通过自费项目和购物拿到回佣来弥补，这些压力自然就被转嫁给了导游。
“为了能让游客多购物，地接社一般也用提成的方式来给导游结算工资。游客消费越高，导游提成比例也相应会提高。这样一来，原本应该在旅游景点游玩的时间，大部分变成了购物，原本专业的导游，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导购。”小杨坦言，除了销售技巧以外，为了适应不同游客的消费能力，购物店内会摆放各种档次的商品，价格从几十元到几十万元不等。
全国各地都有低价游产品，为何云南成为重灾区？小杨说，云南旅游市场上价格虚高的主要是翡翠、银器、精油、黄龙玉。其中玉石、翡翠售价最高可达成本的20倍。“其他商品有定价，价格不会太离谱。可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大多游客对玉石翡翠不懂，因此云南低价游‘赌团’空间相对大，有其特殊性。”
除购物外，还有自费项目。香格里拉导游小陈说，以报价280元的藏民家访项目为例，成本在160元至180元，其余的由藏民协会、旅行社、昆明的随团控陪导游、司机和地接导游分，最终地接导游能从一个游客身上提成10至15元。
小陈说，有的导游会从旅行社买游客，人头费高达1000多元，这样的团人均购物至少6000元，否则导游得自掏腰包。因此导游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游客购物，也难免出现强迫辱骂等事件。
为彻底整治旅游市场，解决深层次问题，云南省委省政府出台《云南省旅游市场秩序整治工作措施》，并于4月15日开始实施。整治措施包括“取消旅游定点购物”、“严禁旅行社发布、销售‘不合理低价游’产品”等22条，力图彻底解决旅游乱象，确保云南旅游市场秩序一年内根本好转。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日前走访景区、旅行社、购物店了解到，随着“22条措施”的实施，云南旅游市场团费普遍上涨，客流量大跌，游客体验改善。“这样整顿很好，目的是提高云南旅游的品质，有利于云南旅游的长远发展。”云南省旅游商会秘书长李瑜敏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许多企业都很支持，因为大家都希望旅游市场能回归理性的状态。
但有行业人士指出，具体举措还有待进一步细化、明确指向、引导企业转型升级。“政府下决心整顿旅游市场是好事，我们支持和拥护，但要是市场持续低迷，我们迟早得关门。”德宏州芒市珠宝小镇淘宝庄园有限公司总经理章永说，长期以来形成的路径依赖，导致旅游企业对新的政策环境难以适应，转型升级有待引导扶持。
针对翡翠玉石等商品定价虚高问题，行业人士开出了药方。“我们正在筹建成立‘云南名特商品诚信指导价监理中心’，通过构建‘服务+监理’的自律机制，监理与云南旅游相关联的云南名特商品生产销售企业在质量、价格、售后、营销等方面的经营行为，切实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引导会员企业积极转型升级。”
“我们将建立翡翠玉石、黄龙玉等云南名特商品价格样板库，首创中国珠宝玉石质量价格体系指导标准。”李瑜敏表示，云南旅游商会将联动云南省旅游购物退货监理中心，积极提供旅游消费售后保障服务，监督上报不诚信企业经营行为；联动商会品牌推广中心，宣传诚信守规成员单位、自律成果和优质服务形象；联合其他行业组织共同谴责不诚信经营企业和个人，树立云南旅游新形象。
“大多游客来旅游还是有购物需求的，关键是我们的商品质量要有保障，价格要合理，售后服务要跟上。”一位旅游企业负责人说，整治旅游市场应当疏堵结合，可通过行业自律，降低商品价格，斩断支撑“赌团”的利益链条，而不能搞“一刀切”，不让游客购物。（记者 姚兵 王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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