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老咖啡馆

　　精神骑士的家园

　　在十八世纪中期，西班牙广场和紧邻的水管街是人们聚会的去处，特别是德国及斯堪地那维亚的画家及文人，因为他们的工作室及小房舍就在这附近，在中午及晚上，他们就造访这个区域的小饭店、小酒馆。1750年希腊裔的罗尼可拉·狄马达连纳，在水管街老船饭店隔壁开了一家小酒馆，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希腊人咖啡馆”。

　　有关咖啡馆之后几十年的有名顾客，一位维也纳《新自由报》的罗马特派员在1910年6月20日的报道中写着：

　　“这个如今已消失的老船旅店，在当时是荷兰及德国艺术家精神生活的焦点，它在文化历史上的意义至今不曾稍减过。

　　歌德曾在这里啜饮摩卡，而这家咖啡馆也从那时候开始记下了所有曾造访此处的德国人民精神骑士。欧佛贝克、门德尔松、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叔本华、李斯特、法兰兹·连巴赫、华格纳都曾在希腊人咖啡馆中和其他国家的学者、艺术家度过他们的闲暇时光。

　　一个德国人在离开罗马后，如果在他的印象中没有沉思过希腊人咖啡馆的黎明曙光，那他必须再活一次。”

　　不只是德国的“精神骑士”在希腊人咖啡馆交换经验、结识朋友及讨论他们的艺术计划。歌多尼及果戈里、罗西尼、柏辽兹、拜伦、雪莱及济慈、霍桑和马克吐温等人，也曾在这儿热烈交谈、批评及获得灵感。

　　由于所有到罗马的文人及艺术家都会造访希腊人咖啡馆，旅游导游便会介绍：歌德也曾在此用餐和“喝摩卡”，他可能和画家腓德烈·奥古斯特·提许拜、诗人卡尔·菲力浦·莫里兹时常在那里停留。当然，这位《少年维特的烦恼》的著名作者并不想在罗马被认出来，所以他化名为画家“菲力浦·莫勒”，如此他才能不受打扰且深入地观察罗马的艺术及自然景观。

　　在散步、上咖啡馆时，歌德至少暂时是安全的。而歌德在大街十八至二十号住处的二房东提许拜，则很乐意尽可能地掩护这位他所崇敬的朋友。

　　歌德在这儿交朋友

　　除了提许拜、莫里兹之外，少数几位歌德私底下常接触的德国艺术家（根据查证，他们都是希腊人咖啡馆的常客）有：1782年就住在罗马的女画家安加莉卡·考夫曼、画家腓德烈·布瑞、约翰·葛欧·克舒兹及雕塑家亚历山大·特伊波。另外，瑞士画家兼艺术学者汉瑞希·迈尔也非常尊重歌德。歌德和他们不是在咖啡馆碰面，就是在考古学家兼艺术收藏家约翰·腓德烈·莱芬斯坦的家中激烈辩论。

　　“这里的陌生人完全被笼罩在一股强烈的社交气氛中”，卡尔·菲力浦·莫里兹在他1786年11月20日发表的《一个德国人的意大利之旅》中指出：“因为所有人都被一种社交的目的连结在一起，他们利用在这里停留的每一刻让自己变得更完美，让自己在艺术上的价值和美能提升，更精致。所以这里大多是这类的社交对话及交谈。”这里一直笼罩在一种欢乐的气氛中，如果有艺术家团体和对艺术有兴趣的人约好，花一整个上午或下午一起仔细观看艺术作品，他们所约的地方便是“这家在西班牙广场旁水管街上的希腊人咖啡馆”。

　　歌德很尊重这位《旅人安东》的作者，他把莫里兹视为年轻的兄弟，在罗马期间他们俩常常碰面。

　　对和谐的思想交流，希腊人咖啡馆无疑是最适合的地方，因为这家小咖啡馆相当拥挤昏暗，就如莱哈得·拉法特在他的《罗马音乐会》书中写的，这里是一个“相当不舒适的幽暗洞穴”。百年来，这里完全满足了客人对咖啡、水及热烈交谈的需求。

　　歌德第一次到罗马停留了四个月，在这期间他一点也不觉得疲累，他观察并描述这个城市，用自己带来的手稿工作，读着温克曼的信及他的书《古代艺术史》，到罗马近郊旅游，和咖啡馆里的朋友碰面、亲密交谈，听音乐，练习写字母。如歌德所说，他的朋友提许拜也没闲着，“我发现，提许拜常常仔细地端详着我，”歌德在1787年12月的日记中写着：“他表明想画我的画像。他已经完成草稿，他撑开画布，画中的我是一位旅人，大小和我本人一样，穿着白色的大衣，坐在一个倒在地上的方尖塔上，背景是罗马周围乡间的断垣残壁。这是幅好画，只是对我们在北面的房子来说是太大了点。”

　　《在罗马乡间的歌德》是德国古典画派中重要的作品，这幅画像在十九世纪通过平版印刷大量流传，对扩大歌德在意大利的名气有决定性的影响。

　　叔本华差点挨打

　　当作家叔本华在1818年10月首次来到意大利，他带着歌德给拜伦的介绍信。他才刚完成他的作品《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交给莱比锡的布洛克豪斯出版社印刷。经由威尼斯、波隆那及佛罗伦斯，叔本华最后来到罗马。在那里，1818年的12月，他收到了第一本印好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同时，他也收到一封他姐姐阿德勒的来信，信中告诉他说，歌德在第一篇名为《大喜悦》的文章中认可几个叔本华在书中提到的观念。叔本华得知歌德的看法后，觉得他已经达到精神层次的最高境界。他在旅游日记中充满骄傲地写着：“博学多闻的人是那些学了很多东西的人；而天才，可以让人类学到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的事。”

　　那些常常在希腊人咖啡馆碰到叔本华的德国艺术家们，却绝对没有把刚愎自用的叔本华看作天才。叔本华对于在希腊人咖啡馆的人来说，其实只是他妈妈约翰娜的儿子。约翰娜本身写了很多部小说，而且小有名气，但却和叔本华闹翻。“在这里存在着许多不利于叔本华的偏见，主要是因为他和母亲的关系。”一位叔本华的友人这样写道：“由于他似是而非的怪论，这里所有的德国人几乎都成了他的敌人，而我则多次被警告，和他来往要很小心。”

　　有一天，叔本华在希腊人咖啡馆称德国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民族，这让那些德国艺术家忍无可忍。在那些愤怒的客人要动手殴打叔本华时，他离开了这家咖啡馆，他在旅游日记中如此记载着：“假如别人可以因此认清我和这些无赖、奸诈的人不一样，那对我的帮助就太大了。”

　　虽然有一段时间有非常多的德国画家及作家光临希腊人咖啡馆，以至于一部艺术小说《艾汀哈洛》的作者将这家希腊人咖啡馆称为“德国咖啡馆”；但是也有法国及英国的艺术家造访这家位于水管街的咖啡馆，柏辽兹、比才、史丹达尔、安那托尔也在客人名单中，另外还有英国诗人拜伦、雪莱及济慈。

　　约翰·济慈在雪莱的建议下于1820年11月来到罗马，希望能在意大利治疗他的肺结核病。在开始的几周，身体十分虚弱的济慈觉得他的状况很不错，他常常散步，并多次造访希腊人咖啡馆。然而从12月10日开始，他病重到无法下床，他的朋友塞维恩则在旁尽心照顾他。“12月17日清晨四点，我一直待在他的身旁，我就一直坐在他的床边，并整天为他读些东西，即使是在晚上我也没有离开位子，不然他会产生很大的恐惧。要等我鼓励他后才能平复。”塞维恩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几天后济慈去世，享年二十六岁。

　　1845年初，雪莱的同胞查理·狄更斯也在罗马。他在此度过了嘉年华、复活节庆典，亲眼瞧见血腥的处决，在地下墓穴中的隧道穿梭，也参加了圣彼得教堂的弥撒。这位将一切所见所闻都巨细靡遗记载下来的作家，在希腊的艺术家咖啡馆附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他起先不知道他们的背景，后来才发现，这些人和希腊人咖啡馆中的艺术家都有着某些关系。“在那些所谓不朽的罗马小人物中，有一个特定群体让我感到最有趣，人们可以在任何时间在此碰到他们。这群人主要集中在连通西班牙广场和山上三一教堂的阶梯道上，这段阶梯可以说是艺术模特儿的集会所，模特儿都在此等待着被雇用”。

　　这些查理·狄更斯笔下的艺术模特儿，一般来说并不是希腊人咖啡馆的客人。“但直到今日，仍有一些仿佛已消逝，也仿佛来自乡间的人们出没在有些咖啡馆中，”赫尔曼·科斯登在一百年后的著作《咖啡馆中的诗人》中这样提到：“他们就像是中古时代魔幻世界的产物，像是来自上一个世纪的造访者。”

　　“答案就在墙上”

　　直到今日，文人、画家、雕塑家及音乐家仍然是希腊人咖啡馆的顾客群，但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比起来，他们早就成为这里的少数族群。而那些当年让希腊人咖啡馆得以拥有艺术家咖啡馆盛名的艺术名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

　　雷那多·谷图索在1976年将他个人对希腊人咖啡馆的灵感联想和咖啡馆大厅融入一幅他的画作中。

　　戴着宽沿帽、留着白胡须的美国射击大师威廉·柯迪以“水牛比尔”闻名于世，他以一位仍活着的传奇人物进入了谷图索的画作中。柯迪崛起于担任“宝马快递”的安全警卫时，当时美国西部的特急邮件常受到印第安人的攻击，所以需要有警卫保护。之后，柯迪成为野牛猎人，并在骑兵征讨苏族及夏安族印第安人的战争中担任向导。他组成第一个大西部的演艺团体，公演足迹遍布美国、欧洲——以及希腊人咖啡馆。

　　在画作中占最重要地位的，是左侧那位正以安详态度观察他人的画家乔吉欧·狄奇里柯。画的前景则是戴着墨镜的诗人桂扬·阿波里纳最引人注意。“在这房间一角的木板架上放着一座雕像，我在图画中画的是毕加索的头像。”谷图索这样解释着他的画作，“而在另一端则放着一尊希腊式的塑像，它代表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艺术品味，确切地说，是十九世纪的古典主义。把那里的桌子以错误的艺术风格表达，并在彩色的大理石板上放一些可口可乐瓶子，则让我觉得十分有趣。”

　　在这里，除了谷图索的朋友外，法兰兹·李斯特、理查·华格纳、贝尔特·索瓦森、嘉伯利·阿努齐欧、尼采及安徒生、托马斯·曼、汉瑞希·曼都曾在这里喝过咖啡。这是罗马最有气氛的地方之一，许多观光客甚至觉得此地比那些罗马的艺术瑰宝更有吸引力。为什么？“答案就挂在墙上，”罗马专家莱哈得·拉法特如此说：“就在那些画家因为付不出账而挂在褪色绒线上的油画、在那些石膏像上、在那些像刑具的椅子上，以及那些抽着烟、拥有从容气度及丰富想像力的智者。总而言之，那是一丝往日艺术时代的气息，向我们吹拂而来，并令人惬意地叠积在我们的时代中。”

　　摘自《咖啡馆里的欧洲文化》克劳士·提勒多曼著林珍良译团结出版社3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