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终于成为他当年竭力反对的那个人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2日12:32 南都周刊

  《我的千岁寒》我没能逐字逐句读完。原因想必大家能猜出来,此书之难读、之不忍卒读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好在“衣不如新,书不如故”。既然我们还在读荷马,那把一本新书扔进历史的长河任它沉浮又有何不妥?

  李后笑 撰文

  王朔终于成为他当年竭力反对的那个人。

  虽然他还在和媒体和市场玩捉迷藏的游戏,

  虽然他还不打算改掉他的京韵京腔时常扮作痞子流氓,

  但在思想上,王朔交出的这份答卷应该说是令人满意的。

  不可说,不可说  《我的千岁寒》我没能逐字逐句读完。原因想必大家能猜出来,此书之难读、之不忍卒读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好在“衣不如新,书不如故”。既然我们还在读荷马,那把一本新书扔进历史的长河任它沉浮又有何不妥?

  现在就对这本书盖棺定论无异于信口雌黄。

  全书除序言《我是谁》,共分五大部:《北京话金刚经》、《唯物论史纲》、《我的千岁寒》、《宫里的日子》、《梦想照进现实》,共计十三万字。前两篇接近思想札记,后三篇是小说、剧本、半小说半剧本的虚构作品。

  其中《我的千岁寒》因从未曝光而最受朔粉瞩目,遂被定为书名。俗称《千岁寒》。是否寓意一千多年积下的深寒?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相比之下,序言题目“我是谁”就简单得多。北京话中,如果重音靠后读作“我是——谁”,后面跟着的话一般是“我从哪里来,我要向哪儿去”,听着活像刚睡醒的青春期学生迷茫凄惨全面崩溃正在作深层次的哲学追问。重音靠前“我——是谁”就变成了市井流氓看似倨傲实则心虚的自吹自擂,前后话一般是“敢惹我”、“看我不抽死丫的”如此等等。可惜这番意趣非久居京城而不能解也。

  序言第一句“去而复来,所为何来”总结了本书的缘起。先说这次“去而复来”最终还是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和鼓励,“他们劝我出书,我还是出了”。接着逐一列举内容,统一的口径是以下五篇都是近两年为身边人写的;最后说希望大家提携帮助并表了决心:“我就是王成,有我就有阵地在。”

  乍看起来此文是一篇标准的序言,体例格式中规中距,态度老实诚恳,实则是为自己和读者豁开了一片广大的讨论空间和思想余地。这是我们熟悉的王朔式进退之法,取意:如果这本书日后被推崇有你们的功劳,如果被唾骂也不能全怪我老王!

  这也完全符合一句坊间俗话,所谓:作品一旦面世,作者本人其实对自己的作品是没有发言权。

  全部奥妙在后面小尾巴似的跟着写的一些生活片段和古诗文引用。深思之下我想此篇序言的真正意图原来尽藏于斯。那就是警示读者,先看完这部分样品如果感到仍有必要看下去则看,如感觉晦涩无趣则可现在止步。

  这是呼唤知音的意思。想象一位在书店里翻阅选购的读者看到这里,自然可知门槛高低。佛法宽宏大量,又心细如发。

  此处无一物

  小说家、作家冒险涉足哲学和宗教地界一向难以全身而退,托尔斯泰做不到,王朔想做到也难。在《唯物论史纲》中,他用物理学和禅宗互相拆解,写出一番痴人说梦似的呓语,以他的聪明才智,这番辛苦所为何来?

  明眼人一望可知,这里所谓的中学物理,其实近似通俗版的大学公共课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明眼人都知道,唯物论与唯心论之间本出一源,并无鸿沟。但在中国思想界,这道知识的柏林墙其实一直拆而未拆。面对这个多年险而又险的拆弹手术,作家王朔想一手办了,其大无畏精神可鉴。

  看官须知:新中国以唯物论立国,置身于当今风云变幻的国际迷局中如何在思想上吸纳传统思想资源来自圆其说,从来都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作家知识分子一日不得不面对的根源问题。

  近年来思想界五花八门派别甚多,国学、基督教和各种西方后现代思潮乱花渐欲迷人眼。身为作家,王朔选择禅宗再自然不过。中国文人取道释迦摩尼由来已久,可以说佛教东进直接启迪和塑造了中国文人的品格。而禅宗更是中国文人的本土创造。王朔能否借此打通任督二脉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说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回到了主流正途。

  王朔终于成为他当年竭力反对的那个人。虽然他还在和媒体和市场玩捉迷藏的游戏,虽然他还不打算改掉他的京韵京腔时常扮作痞子流氓,但在思想上,王朔交出的这份答卷应该说是令人满意的。

  前路茫茫,中国文人身处国际闹市,和国家民族从千年深寒中一路走来,同呼吸共患难,拳拳赤字之心苍天可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早在《无知者无畏》里,王朔就写过一篇《我是王朔》,将自己涉足影视之后,也就是他写作的中期,剧本和小说的复杂关系一一厘清。这是划清界限的意思。那时的王朔仍然有所执迷。他执迷于一个小说家的本能:还原生活。

  但在近两年为身边人写的这三篇东西里面,这份执迷似乎已不存在。所以这部分内容既可说是凑数,尊重出版规律,也是对前两部分内容的一个反证。

  佛法无边,这里且不说了。让我们回到现实,既然是虚构作品,就按照虚构作品的要求一个一个来硬说不妨。

  《梦想照进现实》按说老徐是严格照着剧本拍下来的,不能不说尊重原著。但原著的缺点也在此暴露无遗。它过于拘泥于某一小撮人的生活,缺乏真正的戏剧冲突和情节进展,看起来很闷,想想更闷。序言说其灵感来自一幅画,寓意“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光明与黑暗”,这个听起来还不错的灵感最后发展为一通剧组夜谈,唯一的两个人物关系莫名其妙,除了工作关系还是工作关系……这个本子显然发育不全。

  《宫里的日子》和《我的千岁寒》取材于历史故事,基本没动情节,难以给人惊喜。本来王擅长的人物刻画在此也被他自动放弃。他干脆就是在重复地写他自己。《宫里的日子》毫不犹豫将唐初皇宫写成部队大院。这种没落贵族式的自我套弄次数多了确实令人厌烦。与之前不同的是王终于不再执迷于军旅生活必不可少的哥们义气,转而塑造唐高宗李治与其妹高阳公主以及武则天之间的情欲冲突。其中充满乱伦和同性恋暗示。但不幸有贝托卢奇电影《梦想家》在先。人家是兄妹共一男在六八年的巴黎,这里是兄妹父子共妻在七世纪唐代宫廷。高下立判,想出作品,难。

  《我的千岁寒》有待时间考验。与《看上去很美》一样,它基本上应该算是一个半自传作品。除了五四后的那一批文人以外,当代中国作家很少有勇气写自传,而大多通过曲折晦涩的方式写自己。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做法徒然增加了读者的烦恼。

  强烈呼吁王朔停止虚构,直接写自传,或其他人为他立传亦可。

  最后,身为读者和粉丝,只要看到王还在坚持使用标准的中学语文写作,并每日不懈努力改造土得掉渣的北京方言;只要看到他还在坚持个人生活与个体记忆属于个人,个人观点和个人情绪属于个人,不伤大雅,也绝不流俗,我们就放心了。

  谢天谢地!我们的老王,他还在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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