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声:诗人兴会更无前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5日10:52 南京周末

  -左元

  【周末报报道】采访地点:南京市珠江路新世界中心

  采访时间:2007年3月22日

  姓名:高翔

  性别:男

  年龄:44岁

  职业:媒体从业者

  对80年代印象: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就连天空都呈现出理想的色彩

  人物档案:1963年,出生于江苏省洪泽县

  1981年,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

  1985年7月,毕业分配至新华日报社

  1985年11月,参与创办《扬子晚报》

  1993年11月,调至《江海侨声》(现《华人时刊》)杂志社,任副主编,1994年7月起任常务副社长兼总编辑,主持杂志社全面工作

  2000年11月,调入新华社江苏分社,先后担任《决策参考》编辑部总编辑、决策信息中心主任、新闻信息中心编辑部主任兼新华网江苏频道执行总编辑等职务

  2005年6月至今,效力于上海文汇新民报业集团东方早报社,现任长三角新闻中心副主编

  上个世纪80年代,是一个各种热潮风起云涌、新生事物层出不穷的年代,社会上同时出现过“文化补习热”(包括“文凭热”)、“文学热”、“流行音乐热”、“书法热”,后来又有“下海热”、“出国热”……“文学热”中最强劲的当数“诗歌热”。

  高翔在南京大学读书时发起创办南园诗社,堪称校园诗人的一面旗帜;工作后,他组织创建南京“诗人角”,极一时之盛。

  其实早在1995年,我跟高翔就有过一面之缘。他不善言辞,很内敛,我更木讷,所以我们擦肩而过。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位诗人,更没想到,他在诗坛也曾有过叱咤风云的时候。

  进入“新时代”,诗人已成为许多人嘲笑的对象。经热心同志介绍,我采访高翔的80年代的时候,他说:“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变得很现实了,但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当然,这个‘理想主义者’的称谓,不是褒扬,而是批评……”

  今天的大学生也许根本无法理解当年我们为什么对诗歌有如此的狂热,但我们当年确实就是那样,我们把诗歌当成了生命和生活的意义所在,当成了精神追求的象征。

  在南京大学中文系90周年系庆专刊《凝眸》上,高翔曾以质朴的文字,回忆了他们80年代在南大办刊物、兴诗社的事——

  在读大学期间,我有幸做过两年我们中文系《耕耘》杂志的主编。这份杂志的刊名是由匡亚明老先生题写的,是一份综合性的文学刊物,主要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虽然,那时的《耕耘》是一份油印刊物,但能在这份刊物上发表一两篇作品,仍然被同学们视为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当年的办刊条件十分艰苦,是今天的大学生们所无法想象的。现在电脑已经普及,各种先进的软件几乎应有尽有,使得打字排版变得十分容易;同时,胶版印刷也使印刷效果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可以达到十分精美的效果。但那个时候,我们只能用铁笔在蜡纸上刻下一个个字,画上一幅幅插图。铁笔的笔尖是一根很尖很硬的钢针,在特制的蜡纸上刻写后就会留下白色的字迹和图画。一期刊物的文章全部刻写完成后,就进入油印阶段了。我们在油印机上把蜡纸绷好,再在墨碾子上刷上油墨,在调墨盒里反复碾匀油墨,然后就正式开印了。墨碾子在油印机上每推拉一个来回,就印好一张。推墨碾子很费力气,一个人推一阵子就要再换一个人,因为推的力气小了,印刷出来的文稿就不够清晰。就这样,大家轮番上阵,好不热闹。文稿全部印好,我们就开始动手装订,刊物装订好后再用铡刀切去毛边,至此一本成品刊物才算出炉。新出炉的刊物虽然简陋、粗糙,但大家却视如珍宝,闻着油墨散发出来的阵阵芳香,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愉悦。

  记得有一次(1982年6月5日至6日),我们利用周末休息时间,在中文系的小楼里油印我们的《耕耘》,每晚均干到凌晨一两点钟,但大家仍喜笑颜开,面无倦容,火热之心,感人甚矣。当时我在激动之余,还畅然运笔,写下了几行小诗——

  我们用墨碾将黑色的油墨碾匀碾匀,将我们的热血一同揉进……创办诗社也是校园生活中一件难忘的事情。在上个世纪的整个80年代,大家对诗歌的热爱可以说是到了狂热的程度。有很多人视诗歌为生命,北岛、顾城、舒婷都是大家心中的偶像。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为了推动校园诗歌的创作与交流,我们几个校园诗人凑在一起,发起创办了南园诗社。当年我们在校的大学生都住在南园宿舍区,因此诗社也就以“南园”来命名。由于全校的诗歌爱好者们纷纷加盟,南园诗社一时间成了全校拥有会员最多的社团。与此同时,北大的未名湖诗社、华师大的夏雨岛诗社、南师的江南岸诗社等一批校园诗社也相继成立,东西南北遥相呼应,使得校园诗歌创作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南园诗社筹办之初,由杜超担任社长,正式成立不久即由我担任社长,在我大学毕业前夕,由贾晓伟接任。当时,活跃在南大校园诗坛上的有野月、野村(本人)、杜超、朱燕玲、贾晓伟、张伟弟、孙江、龚学明等一批“知名人士”。我们不定期出版《南园》诗刊,刊登诗社成员的作品,我们还先后出版了《三叶草》、《太阳黑子》等诗歌选集。

  记得南园诗社成立后,我们曾经在南大的礼堂举办过一次烛光诗歌晚会。这次诗会由我牵头组织,校方给予了大力支持。诗歌晚会举办的当晚,礼堂里座无虚席,就连过道里也站满了人。校外的一些诗人和诗歌爱好者闻讯前来参与,会场的气氛热烈得几乎“爆棚”。今天的大学生也许根本无法理解当年我们为什么对诗歌有如此的狂热,但我们当年确实就是那样,我们把诗歌当成了生命和生活的意义所在,当成了精神追求的象征。我们当时的物质条件与今天无法相比,非常艰苦,但我们却毫不在乎这些,我们在乎的是精神上的富有。我曾经写过一首题为《馄饨店》的小诗,这首诗虽然写得较直白,但透露的完全是我们当年生活的真实情景和内心的真实感受。

  诗中的馄饨店当年就坐落在南园大门西侧约30米处,店面很简陋,同样简陋的店堂里放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和一些板凳。这个馄饨店今天也许已不复存在,但当年却实实在在存在过,存在过诗中那一群风华正茂的青年大学生,在风雪交加的寒冷冬天,他们相聚在这个馄饨店,他们怀揣理想,心系天下……

  “诗人角”活动日,社会上的校园里的诗社成员都去,有的用绳子,有的用铁丝,在树丛中把自己的作品挂起来。那个场面,就像梅雨过后家家户户赶着晾晒衣服一样!

  左元:在80年代中后期,南京有个“诗人角”曾名闻遐迩,当年你们是怎么想到创建“诗人角”的?

  高翔:“诗人角”1986年建立,我是核心的策划人,南师大江南岸诗社社长韦晓东积极呼应。

  那时候的诗人,都比较穷,那时候也没现在这么多茶馆、咖啡馆,诗人要找一个交流活动的场所很困难,另外,当时刊物少,发表诗歌的阵地少,而且有些诗人的创作不被正统刊物所接受,需要有地方展示他们的作品。这是我发起创建“诗人角”的动因。

  当时鼓楼广场有个“英语角”,搞得很热闹,我受到了启发。南京第二制药厂有个文学青年叫成文,喜欢写诗,经常到报社找我,我说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创建“诗人角”,你先给我做一些前期工作。

  当时南京各种诗歌社团有好几十个,除了校园里的,像南大的“南园”、南师的“江南岸”、南京工学院(今

东南大学)的“北极”等,社会上有“他们”、“超感觉”、“对话”等。这些诗歌社团各有主张,有的甚至相互对立。除了在南大组织“南园”,我没加入其他诗社,也不刻意倾向哪个流派,我认为诗歌创作本来就是非常个性化的东西,应该相互包容。(就像现在对“梨花体”,我觉得没有必要捧得太高,也没有必要去大肆抨击。)我跟大家的关系都比较好。成文做了些前期工作,然后我自己一次次跑到各个诗歌社团去游说、协商,最后定了一个日子,在鸡鸣寺和平公园举行“诗人角”创建仪式。

  左元:哪一天?高翔:记不清了。好像是11月23日,一个星期天。

  只记得那天下着绵绵细雨,在鸡鸣寺和平公园宝塔下面,有人提供了一个收录机,调好频率,将调频话筒递给我,在连成一片的雨伞下,在淅淅洌洌的雨声中,我宣布“诗人角”正式建立,然后各个诗社的代表依次上台发言。

  左元:你当时讲了些什么?高翔:记不清了。我们约定每个星期天作为“诗人角”的活动日。这个活动能不能成功,开始我们并没有数,结果后来每个活动日,社会上的校园里的诗社成员都去,有的用绳子,有的用铁丝,在树丛中把自己的作品挂起来展示交流。那个场面,就像梅雨过后家家户户赶着晾晒衣服一样!

  全国各地,近至安徽远到云贵,许多诗人慕名而来。诗人大多不善于朗诵诗歌的,但那个年代的人非常率真,许多人纷纷当众朗诵自己的作品,操着各地口音。

  左元:有没有喝倒彩的?高翔:没有。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总的来说是互相欣赏的,喜欢的鼓掌,不喜欢的最多反应比较冷淡,整个气氛是文明的、友好的。

  你来之前,我到网上查了一下,很多人还在怀念“诗人角”,有的说在那里结识的朋友,友谊一直延续到今天。

  左元:还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高翔: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就是通过活动,促成了一些男诗人和女诗人的结合。因而当时也有人批评,说“诗人角”成了“恋爱角”。可以说,“诗人角”是特定年代的特殊产物,现在,可能就做不成了。

  后来,随着几个骨干毕业离宁,他们又在

扬州五亭桥、盐城建军桥搞起了“诗人角”。

  80年代末,“诗人角”的活动慢慢就淡了,到90年代初就自然消失了,随着80年代的逝去而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80年代,写诗的人很多。有人讽刺,一块砖头掉下了,可以砸死几个诗人。也一直有人批评那时候的诗歌质量差。

  我认为,本来中国就是一个诗的国度,写诗的人多本不应该当成一件怪事,古代牧童都能吟诵几首

唐诗呢。80年代诗歌热,背后体现的是一种时代精神、一种时代追求,是长期政治高压之后人们的个性得到一定解放的产物,是民族精神复苏的象征。那个时候,大部分人是非常真诚的,无论他的诗是幼稚的粗糙的,但多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在创作,在抒写他的理想,抒写他的追求,抒写他的苦闷,跟现在网络炒作的诗歌热不太一样。

  那时候诗人还很容易引起异性的崇拜,崇拜也是真实的。我就有体验,在路上经常被女孩子拦下来,让我留言、签名,仿佛是明星。

  曾经还有个人冒我的名,和一个师专体育系的女生谈恋爱。

  左元:噢?什么时候?高翔:我工作以后。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那个女孩的信。开始我莫名其妙,一想,肯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女孩的信写得很热辣,可见他们关系不一般了。我找到报社领导,首先声明:“我最近没出差吧?”

  我跟那个女孩联系,说明真相。后来那个男孩找到了,是苏北某县的。还没铸成什么大错,公安部门教育他一番,事情就过去了。

  那时候诗人的确风光了一回。后来,商业气息越来越浓厚,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经济上来,那些依然坚持的诗人显得很落寞,甚至被看成不正常的人。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爱问(i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