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细节的力量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23日17:51 新民周刊

  盛宣怀不光是上海的盛宣怀,他的事业和影响都是全国性的,上海理应为文化事业做一点贡献。

  盛宣怀研究很不充分

  盛宣怀是晚清民初重要的人物,研究一直不充分,这个问题应分两档来看。1949年以后到改革开放之前,长期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历史上的人物评价限于固定的模式当中。不光是近代史,整个历史学都是这样。以当时的眼光看来,盛宣怀身上有几个东西是所谓的负面的符号。第一个,他维护清朝的封建统治,辛亥革命和他有重要的关系,他是革命的对象;第二,他是搞洋务运动的,对洋务运动的评价那时候本身有分歧,说是维护清朝的腐朽统治,对抗人民革命。第三,他做的很多事和外国人有关系,尤其是东南互保。从反帝反封建、反对保皇一系列角度来说,盛宣怀都是负面的符号。1949年以后,尤其是1957年到“文革”期间,研究最多的是太平天国、义和团和辛亥革命,其他的都比较少,整个史学大的形势就是如此。

  第二个,资料没有整理出来。国外的学者研究这段历史还是重视盛宣怀的。他们的研究是从西方冲击、中国反应的模式来的,洋务运动和上海是比较典型的事件和地区,洋务企业是比较典型的企业,由于档案没有整理出来,研究限于《愚斋存稿》等现成资料。

  搞历史学的人都知道史料的重要。盛宣怀档案涉及到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企业,对研究近代史的人来说,是一个巨大宝藏。开发出来,很多题目都要重写。档案整理要有资金人力的投入,要有辅助的设施,上图从1970年代就开始整理,后来整理出8个专题的资料。从1975年到1977年,我20多岁,作为工农兵理论队伍去参加了整理。

  细节的力量

  改革开放打破了史学研究的格局,出现了大面积的突破。虽然“盛档”没有拿出来,但对洋务运动和重要任务的看法,凭已有的材料,已经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对义和团与太平天国的评价,也有了多种解释的体系和架构。

  后来全国空前地整理和挖掘史料。从北京到上海,都在呼吁把“盛档”整理出来。这是时代的需要,是学术发展的需要,也是历史学进步的需要。盛宣怀不光是上海的盛宣怀,他的事业和影响都是全国性的,上海理应为文化事业做一点贡献。

  “盛档”的整理引起学术界和社会上的重视,和这批材料的价值有关。量大、内容丰富,涉及面广,整理出来之后,对近现代史学界是一个十分重大的成绩。

  我以前参加过整理工作,现在也在参加,因此可以讲得多一点。从中国落后挨打到慢慢进行自强新政也即洋务运动,这个过程中盛宣怀办了那么多企业,跟那么多人有交往,保留那么多档案,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近代史上名人很多,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都很重要,但保留下来的档案不像“盛档”那么丰富。盛宣怀交往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包含了很多历史的细节材料。

  我们的历史常常看上去干巴巴的,缺少细节,“盛档”里很多细节都保留着。学者王韬是一个风流文人,比较穷,有钱到手就花掉了。他写信给盛宣怀说,我要刻书,可是没有钱,盛宣怀和他差不多算大同乡,就把他安排在洋务企业里,挂个名,领一份干薪。现在就可以看出,官僚掌控的洋务企业,为什么办不好,这个成本核算就是不对的嘛。这些东西正儿八经的资料里是没有的。王韬的信件我看过,盛宣怀给他500两银子,让他去刻书,没几个月,王韬又来信了,说这个银子,不好意思,被人家骗走了。被谁骗走了呢?一个跟王韬要好的妓女。所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再跟盛宣怀要。但是朋友老是麻烦也是不对的,王韬和盛宣怀套近乎,帮他的忙,帮他物色一个女的作小妾,说这个人怎么样,照片怎么样,给盛宣怀看。成不成是一回事,王韬的意思是说,我不是白拿你的钱,我也是帮你的忙的。

  看了这些材料,就知道文人与官场的生态。这些细节没有,就没有有个性的东西,历史就不生动。“盛档”里有大量这样的东西。常有什么人写信来,请他安排什么人,盛宣怀有的安排得了,有的安排不了,都有书信来往。这些人和盛宣怀本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安排是为了营建一个关系网——和现在的社会对照看,真是越看越像。这极大丰富了我们对历史的了解。

  “盛档”里面很多材料没有公布过,他的赈灾和办学资料,很多没有公布,或者公布很少。将来参照“盛档”,很多研究会有新的突破。

  事非经过不知难

  后人评过去的事情,说说容易,但把自己设想成当时的人,就会觉得很不容易。现在有人说李鸿章,

甲午战争的时候怎么那么笨,可是设想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把前因后果都考虑进去,就会知道,他不是笨。只说结果,不说过程,难免偏颇。看盛宣怀档案,看到一个洋务企业怎么一点点办起来,真不容易,真难。现在办企业,有过去的经验,有国外的经验,那时候什么经验都没有,从无到有,真是难。

  1893年,上海机器织布局一把火烧掉了,让盛宣怀来从原址上重建。之所以烧掉是因为管理问题。这个企业属于官督商办,总办、帮办、会办都是政府指定的,政府在里面有股份。指定的人是很能干的,但是不擅管理企业。织布厂最重要的是防火,机器织布局的房顶上盖的是油毛毡,容易点燃,这是大忌;厂里是有救火设备的,也靠黄浦江,有水,但是救火设备没有人会用,只好看着大火烧。

  这个厂办了很多年,也赚了钱,也添了设备,但这些插曲证明,设备现代化不难,但是人的现代化却很难。这个厂多年买了保险,到失火之前一年还买了,偏偏失火那一年觉得一年几万块的保险是白花的,没有买,结果就烧掉了,损失惨重。

  我们常常批评洋务运动搞得不好,但是事非经过不知难,不到历史里面去,不能理解和深化历史的认识。我们固然知道,光有科技、光有机器是不行的,然而洋务运动选人也不是乱选的,选出来的人大多很精明能干,要有这样的例子才能知道,人的现代化是多么困难。-(记者 熊月之 陆幸生 汪伟)

  盛氏家族上海地图

  昔日寄信给盛宣怀,根本无需书写具体地址,只要大笔一挥“上海斜桥盛大老爷收”便可以了。

  盛宣怀与上海有缘,他的一生有不少时间在上海度过,晚年更是定居上海直至逝世,而其所创办的几处中国近代史上最为重要的民族实业,绝大多数也都在上海。如今,历经沧桑的盛家老建筑有的依然完好,有的则早已消失无踪。

  外滩9号,这座带着欧洲新古典风格的老洋房,现在几乎成了上海时尚的代名词。外滩9号和邻近的7号地块,前身是美国旗昌洋行在上海的总部大楼。已被拆除的十六铺码头就是旗昌轮船公司修建的,当时旗昌轮船公司和英国的太古、怡和3家外国轮船公司挤垮了中国传统的沙船运输业,几乎霸占了中国内地和沿海的航运。在李鸿章的策划下,中国第一家自主创办的近代机器轮船公司轮船招商局在上海成立。盛宣怀参与了策划和创建,并被李鸿章任命为会办(相当于副董事长),几年后成为督办(董事长),全面掌管了这家中国最早的轮船航运企业。旗昌轮船公司在竞争中落败,决定将公司整体出卖,退出中国市场。轮船招商局以220万两白银的价格整体买下了旗昌轮船公司,于是旗昌洋行大楼和金利源码头都归了轮船招商局。1901年,轮船招商局将外滩9号原来的旗昌洋行大楼拆除,盖起了现在的新楼,成为轮船招商局的总部。外滩9号为三层砖木结构,外观仿文艺复兴式,每层有明显的腰线,内部楼梯迂回曲折,木扶手上的雕花也十分精致。外滩7号楼则归了盛宣怀在1896年经手创办的中国电报总公司,当时称为“电报大楼”。

  外滩6号是另一座与盛宣怀有着密切关系的老建筑。1897年5月,盛宣怀一手创办的中国通商银行在上海成立,这是中国近代第一家银行,行址就在今天的外滩6号,原来是一座有着东印度风格的三层砖木结构楼房。1906年,原楼拆除重建,现存英国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楼就是那时新盖的,由英商玛礼逊洋行设计,称为中国通商银行大楼,又名元芳大楼。

  上海的交通大学是盛宣怀的又一份业绩。交通大学的前身南洋公学成立于1896年。1895年8月,盛宣怀率先在天津创办中西学堂(即“北洋公学”),不久之后又在上海设立“南洋公学”。这两座中国近代最早的工科大学体现了盛宣怀先进的教育思想。盛宣怀在南洋公学办了一个“译书院”,翻译出版了大量西方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法律著作。位于上海徐家汇的交通大学,还保留着初创时的图书馆,这幢二层楼的老洋房,如今已成为交通大学历史陈列馆。

  过去的盛府,位于现在的吴江路、南京西路、成都路一带。盛宣怀本人长期居住的一幢花园洋房就坐落于此,这里也是他最后辞世的地方。由于成都路边原本有条小河浜,河上的那座石桥既非东西走向,也非南北走向,因此

上海人也把这一带称为“斜桥”,和现在卢湾区陆家浜路附近的斜桥不是一回事。有了路牌后,盛公馆的地址是“静安寺路111号”。据学者薛理勇先生介绍,老公馆原来占地105亩,极为豪华阔绰。昔日寄信给盛宣怀,根本无需书写具体地址,只要大笔一挥“上海斜桥盛大老爷收”便可以了。

  盛宣怀死后不久,原本豪阔的“斜桥盛府”却只保留下了花园洋房老宅一处,其余的地界均被盛氏后代拆建为里弄住宅出租,后来又陆续卖出。如今的吴江路

美食街一带,过去称为“斜桥弄”,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滑稽泰斗姚慕双、周柏春两家便居住在此,吴江路边上的上海电视台,原址上曾有美国人开的“斜桥总汇”(高级俱乐部)……这些地方,原来都只是盛宣怀府第的一角。而真正的盛公馆,由于数年前成都路高架的建设,如今也已荡然无存了。

  如今长征医院的位置,过去正是被称之为“愚斋藏书楼”的盛宣怀私人档案馆。这幢位于“斜桥盛府”斜对面的楼房,曾经藏有大量盛宣怀亲自整理的档案、日记、书信与手稿。自盛宣怀的父亲盛康起,父子两代人便十分注重个人档案的整理与保存。盛宣怀是一个仔细认真的聪明人,每一封书信,每一笔钱款,每一次活动,事无大小均会记录在案,久而久之,这样大量的资料,加之许多珍贵的藏书,需要有一个妥善安置的地方。这个地方既要安全,又不能离自己居住的地方太远,于是盛宣怀便选择了离自家住宅不过百米的这个位置,建造自己的“愚斋藏书楼”。

  有史学家认为,盛宣怀身后,由于其地位特殊,加之与当时北洋政府的诸多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政府始终没有为难其后人。但是到了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时任江苏省政府委员会主席钮永建借盛氏子孙遗产纠纷案一事,提出清理和没收盛氏侵吞的公产。不仅收回了轮船招商局等企业,更凭“遗产案”大捞一票。愚斋藏书楼也在查抄范围之内。没收的所有档案资料悉数存放于张元济、顾廷龙等先生创办的合众图书馆。

  在盛公馆附近的成都路581号是广仁堂的旧址。广仁堂是盛宣怀创办的一家慈善机构,设有养病所、栖贫所、施粥所、停柩所、恤会、保婴会等机构,养病所常设义诊,每天有各科医生坐诊,上海著名的中医师陈莲舫曾经长期在广仁堂义诊,一段时期还是广仁堂诊所的主持医师。当然这种形式的义诊并不是医生个人的“义诊”,广仁堂免费向灾民穷人提供诊治施药,医生的出诊费用还是要由广仁堂来支付的。在广仁堂附近,是盛氏祠堂,那是重大家族事务的活动场所。1916年4月盛宣怀去世后,他的灵柩就长期停放在祠堂内。1917年11月18日,盛宣怀的灵柩移送苏州留园,送葬队伍途经大马路(南京路)、广西路、四马路(福州路)到外滩的轮船招商局金利源码头上船,用船运往苏州,出殡队伍前后长达三里,看热闹的市民挤满了沿途的街道和商店,甚至电车公司也不得不布置停驶相关路段的车辆,是当时上海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

  在上海,还有一处名胜地与盛宣怀有关,那就是佛教名刹玉佛寺。很多人也许不知道,玉佛寺原来并不在现在所在的江宁路安远路上,而是在江湾。那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盛宣怀的父母笃信佛教,1882年,普陀山慧根法师从缅甸求得五尊玉佛,运回国内,途经上海,盛宣怀父亲盛康请慧根法师留下了一坐一卧两座玉佛,盛宣怀拿出他在江湾的一块地皮,修建起了寺庙,把玉佛供奉在庙里,这就是玉佛寺的来源。1906年10月,江湾一带有土匪入寺抢劫,打伤了庙里的和尚,盛宣怀得知这个消息,马上给上海道台瑞瀓写了一份信,要求速查严办。瑞瀓不敢怠慢,马上派人调查,救治受伤和尚,还派兵把玉佛寺保护起来,并连夜回了信,报告事件的处理经过,可见玉佛寺在盛宣怀心目中的地位是如何重要。

  辛亥革命期间,江湾的寺庙毁于兵火,只有玉佛被幸运地保存了下来,盛宣怀后来把他在麦根路(今淮安路)的住宅作为玉佛的临时供奉之处。1918年,盛宣怀已经去世,他的夫人庄夫人又捐出了安远路上的10多亩地皮,筹款重建,直到1928年才建成,这样才有了今天宏伟壮观的玉佛寺。

  盛宣怀虽然是清朝的大臣,可是生活上已经很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了。有一次李鸿章在上海宴请外国驻沪领事,请盛宣怀操办,盛宣怀开出一份菜单,十四道菜,四道点心,完全是中西结合的,中菜有清汤燕菜、红烧鱼翅、挂炉鸭子,西菜有冷冻鹅肝、蘑菇焖牛里脊、烧火鸡腿跟拌生菜。甚至点心也是中西合璧的,中式有汤面饺银丝面,西式有兰蒙(朗姆)酒冻。福州路山东路口那时有一家很有名的西菜馆,叫一品香番菜馆,是社会名流聚会的场所,盛宣怀也喜欢在那里宴请客人。-(记者 冯金牛 王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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