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裘德》：无法解脱的困境

　　《无名的裘德》是哈代小说中最具悲剧意义的一部作品。

　　小说中，裘德和苏都曾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来他们相爱了，但过去生活的阴影却剪不断，理还乱，并最终导致他们同步悲伤……

　　-焰 飞

　　“他的一滴眼泪落到井底。早晨有点雾蒙蒙的。他哈出来的气，好似更浓的雾，叠在了平静而沉滞的空气上面。猛然间，一声喊叫把他的心思打断了”

　　“那个村子不单地盘小，外边样式也老旧，坐落在毗连北维塞克斯郡丘陵地的一片时起时伏的高地的一个洼子里。不过老归老，旧归旧，那眼井的井身总还是当地历史上惟一一件万古如斯的陈迹。”

　　“别看裘德·福雷身子骨单薄，他可是一口气就把满满两桶水拎到了草房。草房门上方有块长方形小蓝匾，上漆黄字：多喜·福来面包房，在铅条嵌住玻璃的窗户

　　(保留这样窗户的人家极少，这是其中之一)紧后面放着五瓶糖果，还有一个柳条图案的盘子，盛着三个小圆面包。”

　　—以上这些文字，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无名的裘德》。

　　小说叙述了乡村青年裘德·福雷一生的悲剧。裘德聪颖好学，得到学校老师费洛特孙的鼓励，立志进基督寺学院修习神学。他由于受到美貌而粗俗的酒吧侍女阿拉贝拉的诱惑而同她结了婚，但不久阿拉贝拉就抛弃裘德另觅新欢。裘德移居基督寺，半工半读，希望将来上大学。他与表妹苏·布莱德赫相遇。苏聪敏善感、脱俗不羁，两人一见倾心。但苏出于一时的自虐心理，突然决定嫁给久已对她有意的费洛特孙。尽管裘德极力抑制对苏的感情，但仍对苏迷恋不舍。虽然费洛特孙对苏尊重体贴，而苏终因生理上的排斥而离开了他，投向裘德。两人与各自的配偶

离婚后，本可正式结合，但苏一面担心结婚会葬送爱情，一面又迷信福雷家族的婚姻总是不幸。因此，她宁愿和裘德

同居，并生育了子女，也不愿与他结婚。他们的行为为教会所不容，世俗所不齿。裘德壮志不酬，谋职无路。绝望中，他的长子同弱妹幼弟一起吊死。苏遭此惨变，极度悔恨自卑，终于向命运和教会屈服，回到前夫的身边。裘德受此沉重打击，终日纵酒打发时间。已被人抛弃的阿拉贝拉此时乘机诱骗裘德表示愿和他成婚。但裘德对苏始终未能忘情，郁郁成疾，年未三十就含恨而终……

　　哈代的小说有股令人震愕的力量。尤其当我读到“回归宗教”那一章节，真的有种想把这本书远远地摔到窗外去，永远避开它悲剧的结局。这已不是哈代第一次触动我的神经。隔了这么多年，隔了一种文化，我们可以不理会他究竟批判了什么，究竟讽刺了什么，但是我们无法回避他用故事敲打我们的灵魂。

　　哈代的小说不是标准的控诉文学，要够诚实，也够谦逊，才能在自己的作品中还原出真实的人生。就像我们分不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结局到底是因为虚伪的封建礼教，还是因为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性格。哈代式的悲剧也是立体的，既深源于灵魂，又深植于社会；既因命运的捉弄，又因个人的选择。种种原因在时光的波浪中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骗了，轻率地认为自己读懂了结局。不，没有能看透的结局。

　　和林黛玉一样神经质、纤弱的苏，也和林黛玉一样爱好纯美的境界，这两本书实在可以放在一起做个细节上的比较。和苏不同的是，我们的林妹妹甚至没有犯错的自由。哈代笔下的苏却为她的自由付出了代价。如果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站出来反对她，她仍然可以坚持自己的立场，她不怕歧视，也不怕困窘。然而苏最终还是落了个精神崩溃的下场，也许有许多人批评他的安排，但这一段真正体现了作家的手笔。命运的折磨难道是无力的吗？贫穷和歧视的打压难道可以被无视吗？社会普遍的观念难道不会给人留下一生不能磨灭的痕迹吗？仅仅凭据智慧，到底可以走多远？她已经走过了边界，终于，真正的她死了。哀莫大于心死，教人不忍卒读。

　　然而，作为一个学识渊博、见闻深广,技巧纯熟的年近七旬的小说家,哈代主要通过塑造裘德和苏这样一对比哈代笔下大部分主人公拥有更丰富文化素养和时代先进思想的青年男女,用平实的白描和陈叙,再加上关键时刻的作者点评,为这部作品注入了前所未有的丰富深刻的文化内涵。正因如此,它所涉及的不仅仅是一般的教育、等级与婚姻制度和宗教问题，而且还有两性生活方式、妇女权利、破碎家庭、早熟儿童等等很多与21世纪相关的新课题。难怪有评论家指出,产生于19世纪最后五年中的这部名作,不仅在思想内容上渗透着“现代”意识,而且在艺术上,也向现代主义试探着伸出了触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