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导演行定勋专访：我是看着侯孝贤的

　　电影成长的如今的行定勋，虽然片中仍然常见岩井俊二式的悲伤和唯美，但却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先是以《在世界中心呼唤爱》证明自己的票房号召力，再让角色穿上古装，改编三岛由纪夫的《春雪》。这位日式青春电影旗手认为，总是选择更光明的结局，是自己与其他导演最大的区别。

　　文/张嫣 文字整理/张文楠(实习) 图/小武

　　B=外滩画报

　　I=行定勋(Isao Yukisada)三岛由纪夫作品的“死亡之美”

　　B：为什么选择改编三岛由纪夫的《春雪》？

　　I：首先，三岛由纪夫在1975年就去世了。他已经去世三十年了，他的作品都很有名，可是年轻人却不太熟悉。所以日本国内出现了一种倾向，就是重新阅读他的作品，让年轻人重新认识他的作品，这是我拍摄这部电影的一个原因。其次，选择《春雪》，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在拍摄爱情题材的电影，就像《大暴走》和《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如果在三岛由纪夫的作品里选择爱情故事的话，那么首选自然就是《春雪》。而且作为爱情故事来说，与其让观众看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不如看离他们的生活有些距离的故事。

　　B：影片不仅是复制小说，而且加入了你自己对爱的看法？

　　I：在改编《春雪》的时候，我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表现男主人公即使自己毁灭了，也要坚持他的爱；还有一种是从别人的角度来看，表达这两个人的爱是比较愚蠢的，不现实的。我跟一些电影人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一致认为，这种自始至终坚守的爱，更能吸引日本观众，所以我们选择了坚持这种爱。在日本制作电影的首要条件是观众的接受和认可，所以我在此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想法：这里面甚至有一种倾向，就是把自己喜爱的女人一起毁灭。

　　B：你喜欢这种毁灭的爱？

　　I：是的。

　　B：整个电影拍得很美，男主角死的时候有雪花飘落，枫叶纷飞。在主角死亡时还在渲染一种美，这是否是日本电影的一种传统？

　　I：在三岛由纪夫的小说中，对死亡之美的描述，本身就是一个突出的重点。在把它改编成电影时，我也非常有意识地注意到了这点。这是必须在电影中表现出来的，因为这是他非常典型的美学。

　　B：三岛由纪夫的作品被不少人改编过，包括日本很有名的导演市川昆也曾把他的《金阁寺》改编成《炎上》，结果却遭到三岛由纪夫无情的批评。你觉得你的作品有没有表达出三岛由纪夫作品的精髓？

　　I：如果三岛由纪夫还在世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评价，但是三岛由纪夫的儿子以及三岛由纪夫的制片人认为，我的作品没有脱离原作的精髓。

　　B：你的电影大多改编自小说，《大暴走》、《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也是，为什么选择改编小说作为剧本？

　　I：现在的日本，电影改编自小说，这样的做法是很普遍的，原创的电影剧本只占少数。 “温故而知新”，是我创作电影的基本原则。我和岩井俊二很不同

　　B：之前，你一直与岩井俊二的御用摄影师筱田升合作，而《春雪》却和台湾摄影师李屏宾合作，能不能比较一下他们的风格有什么不同？

　　I：我年轻时就看侯孝贤的作品，他作品中的摄影引起了我的注意，对我的导演生涯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我是看着侯孝贤的电影成长的导演。我给岩井俊二做副导演的时候，从拍《情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跟筱田升合作，但拍完《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后，筱田升就去世了。筱田升和李屏宾两个摄影师，一个是一直合作，一个是受他的影响。李屏宾也是唯一被筱田升赞赏的摄影师，而且当我看到李屏宾作为王家卫的摄影师拍摄的《花样年华》时，兴奋不已，这个摄影师太棒了。筱田升去世后，当我考虑要跟谁继续合作时，我就想起了李屏宾，然后就给侯孝贤打电话，问他我能不能跟李屏宾合作。

　　B：台湾与日本有不同的文化轨迹，与李屏宾的合作有没有给你带来不同的东西？

　　I：刚开始时，我担心因为文化差异，我们的合作可能会比较困难。但合作了之后，才发现非常容易，非常合拍。从合作的困难来讲，李屏宾的困难更大，因为台湾和日本的拍摄期限不同，台湾的期限比较长，而日本一般只有两个月，所以拍摄中，时间的安排非常紧，我们已经适应了，李屏宾则不得不适应我们的节奏。不过从拍摄效果来说，我们的合作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李屏宾这个人非常宽容，也给了日本的摄影师很多指导和建议。当我们开始另一份工作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指导给了我们非常大的帮助。

　　B：你作为岩井俊二的副导演，和他一起拍摄了4部电影，你当导演以后是不是仍然受到他的影响？

　　I：岩井俊二没有一种非常固定的拍摄方式，拍摄中有很多的修正。这种不断修正的做法，我也一直在延续。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拍摄方式。我现在的方式已经不是当时的方式，拍摄方式是一直在变化的。在与他合作期间，我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B：《大暴走》与《燕尾蝶》的情节很相似，都是文化背景、语言不同的人在一起，表现他们的冲突和爱情。但结局却不同，《燕尾蝶》更哀伤一些，而《大暴走》的结局却是光明的，这是不是就是你与岩井俊二的区别所在？

　　I：你说得很对，这就是我跟他的区别。我当他的副导演时，就是因为有不同的角度，才觉得有意思，才可以做他的副导演。如果我完全按照他的角度，可能我一辈子都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所以我觉得做他的副导演就是应该有不同的视点、角度。而两部电影不同的结局，正是我跟他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B：还有其他的区别吗？比如拍摄时与演员的交流，以及现场指导方面？

　　I：在演员方面，岩井俊二更喜欢启用新人，这样，导演希望演员怎么演演员就会怎么演，岩井导演希望能完全掌控电影的拍摄。但是我喜欢专业的演员，我希望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剧本是这样写的，但专业演员的表演可以给电影带来新的东西。贾樟柯娱乐性很强

　　B：你说过，在日本，观众的想法很重要，你是怎么让“纯爱电影”取得商业成功的？

　　I：我认为电影有其艺术性与娱乐性，这两者兼备是必须的，也是当然的。对于我来说，电影不应该完全是艺术的，电影本身就是应该给观众看的，而且在两个小时里，要打动观众的心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如何抓住观众的心，如何让观众看完电影后有所思考，这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所以，与观众的互动是最重要的，相反，把我的艺术性强加在观众身上，是十分不可取的。

　　B：日本有一千多块艺术银幕，而中国的导演拍艺术片只能参加国际比赛，作为日本的一位独立导演，你对中国的独立导演有什么建议？

　　I：你认为贾樟柯的电影是艺术电影吗？看他的电影，我并不觉得那是艺术片。因为他所描写的都是现实中的人物，而且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物发生的事情。所以当我们看这样的作品时，觉得非常有意思，娱乐性很强。我觉得他是在拍青春电影，因为那是他成长中体会到的一些东西，而我在拍《大暴走》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态，都是自己成长经历中受到的一些感动，看到的一些事情。所以我们两个都是以生活为基础、把生活中的东西描绘到电影中来感动观众的导演。我们的电影既不是艺术的，也不是特别娱乐的。

　　B：能不能谈谈您的新电影？

　　I：我今年将会有两部电影在日本上映，一部叫作《消失在遥远的天空》是由《吴清源》的主角张震和伊藤步演的，主要讲述乡间小孩子成长的故事，小孩子帮一个心中有悲伤的女人走出了困境。这部电影将在8月上映。另一部电影《合上的笔记本》今年晚些时候也会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