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梦》还是关于文化碰撞

　　在人类历史上，常常是误读式的文化交流才最有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对人类自身的讽刺

　　★ 文/王强

　　本届戛纳电影节上，罗马尼亚影片《加州梦》获得“一种关注”单元大奖，被称为本届电影节“最有活力、最自由的电影情书”。颁奖场面颇为动人，台下掌声和欢呼不断。当影片的女主角玛丽亚·迪努勒斯库(Maria Dinulescu)上台领奖时，大银幕上映出《加州梦》导演内梅斯古的巨幅照片，玛丽亚再也抑制不住满眼的热泪——年仅27岁的导演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古已在后期制作阶段，因车祸意外身亡。

　　《加州梦》探索的是当前具有普遍意义的一个问题，即在日益全球化的今天，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会产生什么复杂的结果？

　　电影的故事很有趣：科索沃战争期间，一队美国士兵奉命护送一批通讯器材给北约部队，当他们乘坐的列车经过罗马尼亚一个小村庄时，那里的火车站站长以他们没有携带通行证为由，扣下了火车，这队美国士兵不得不滞留在那个偏僻的村庄。这一意外事件引起了当地居民的各种不同的反应，最终产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种以两种文化碰撞为主题的影片，很容易落入两种俗套：要么流于肤浅庸俗的搞笑；要么重复固有的刻板印象，把两种文化做简单化的比较。可以看出，《加州梦》的编导力图跳出这些套路，大力挖掘文化交流中的复杂性。

　　影片的主人公是一位罗马尼亚小火车站站长达鲁，正是他的行为才导致了美军列车的被扣。导演没有把他拍成那种固执但纯朴的老人，相反，他让我们看到，他是罗马尼亚这一特殊时期的一种典型人物。我们知道，罗马尼亚是一个由专制社会向民主社会转型的国家，在这种社会中，很容易出现达鲁这种脚踏黑白两道的土皇帝型人物。他是火车站站长，这表明他是整个罗马尼亚官僚体制中的一员，具有那种官僚特有的腐败、傲慢，他与警察局长勾结，巧取豪夺；另一个方面，他利用自己站长的职权，偷窃火车货物，手下有一批打手，颇有黑社会老大的色彩。《加州梦》以他这种一个人物来作为本土文化的象征，是很有眼光的。

　　达鲁为什么要扣下美军列车呢？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严格按规则办事，可是我们知道，他并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那么，他的这种行为，只能理解为一种权力的傲慢，一种以为自己可以在家门口为所欲为的专横。

　　其实，在那个偏僻的村庄，达鲁是很少几个能够直接用英语跟美军交流的人，但是，他对外部世界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进行深入的交流。

　　相反，影片中的那位市长却非常聪明地利用这一意外事件，来为自己攫取更大的权力创造机会。这位市长是达鲁的对手，他是那种庸俗而狡诈的地方官员的化身，他拼命拉拢美国人，借他们的势力来推翻自己的敌人。

　　作为先进文明象征的美国军队，完全不了解本土文化的这种复杂诡异，他们很快就被市长的热情迷惑了，出面支持市长。市长借助美国军队的支持，挑起了与达鲁的流血冲突，美国军队虽然没有直接卷入，但正是由于他们的支持，才导致了最后的大规模冲突。这让人想起冷战结束后美国人的作为，他们要推进民主，结果却在全世界掀起战乱流血。如果说达鲁是愚昧的傲慢，那么美国军队则是文明的傲慢，这两种傲慢都是灾难性的。

　　影片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就是达鲁的女儿莫尼卡。与她的父辈不同，莫尼卡厌倦了小村镇的生活，一门心思想要离开那里。美国军队的到来给她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影片中最有趣的一幕，是莫尼卡拼命追求一位美国士兵，可是她对英语一窍不通，于是在约会时，请一位男同学当她的翻译，谁知这位男同学对莫尼卡倾慕已久，在翻译中故意译错，想要破坏莫尼卡与美国士兵的交往。即使这样，莫尼卡仍然毫不气馁，对美国人紧追不舍。莫尼卡可以说是狂热的西方文化崇拜者，她把美国人看作是发达文明的象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在她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文化交流中非理性的一面。不过，在人类历史上，常常是这种误读式的文化交流才最有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对人类自身的讽刺。

　　由于导演中途去世，所以《加州梦》给人的感觉是题材出色，但缺乏精雕细琢，影片长达两个半小时，不少地方显得冗长重复，这是难以弥补的缺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