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倒影：威伯福斯是谁

　　王书亚

　　2007年是英国《废奴贸易法案》200周年、也是人类废除奴隶制度200周年纪念。为迎接这个年份，全世界动静不小。好莱坞拍了这部英国废奴运动的核心人物、清教徒威伯福斯的传记片《奇异恩典》。英美在教会推动下，也兴起一场白人信徒为祖先贩奴行为认罪、悔改，和向黑人道歉与赔偿的运动。

　　斯皮尔伯格曾有一部电影《断锁怒潮》，一艘西班牙的奴隶船上，黑人暴动并杀死虐待他们的船员，但返航途中被美国海军拘捕。这是美国史上一桩著名案件，73岁的前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在最高法院为这些黑人辩护。他们最终被判无罪，获准选择居留或返国。在司法进程之外，一群贵格派的基督徒恒久地为这些黑奴代祷。他们跪在监外的冰天雪地祈祷。铁栏内两个黑人同情地望着他们，说这些人死了亲人吗，为什么这么痛苦？接着信徒们唱起了著名的《奇异恩典》。黑囚们彼此说，原来他们是歌唱家。开庭前，贵格派的信徒将插图本的《圣经》递给了这些囚犯。在牢中他们连看带猜，竟然读出了整个福音的故事。在这片新大陆上，一次艰难的自由之旅和信仰之旅，大苦难与大盼望，同时降临到了今天被称为“非洲裔美国人”的族群。

　　今年，世界的另一个回应是对现代奴工的关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将2007年定为“世界消除童工年”；英国学者拿出了一份关于当代英国“奴工”与人口贩卖的报告。奴隶制或许消灭了，但一个人凡受他人的支配，其人身自由低于正当的雇佣关系的，都可称为现代意义上的“奴隶”。包括被贩卖的妇女、儿童，受到暴力约束的妓女，在某种管制下缺乏基本保障与人身自由的工人、被蛇头贩运的偷渡客、缺乏迁徙自由的公民，等等。美国也在今年发布了一项统计，全球每年仍有60-80万人被贩卖。中国呢，则在今年出现了“山西奴工事件”，使这部电影、这首歌和这个人之于我们的意义显得尤其吃紧。

　　威伯福斯，也许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清教徒政治家，也是普世废奴运动的象征人物。他和“克拉朋联盟”的7名基督徒一道，不费别人一兵一卒，只耗费自己45年的光阴，终于在1807年推动英国通过了《废奴贸易法案》。也正是这一年，“克拉朋联盟”发起成立伦敦传教会，派往中国的第一个新教传教士马礼逊，于9月8日抵达广州，使今年也成为新教来华200周年。

　　这部电影描写他的一生，为着人的“被造平等”而反对奴隶制。革命家的路数是“从奴隶到将军”，威伯福斯的盼望却是“从奴隶到弟兄”。启蒙者追求的平等，是打碎了人类整体性的、原子式的平等，平等就是平等得像两颗遥远的星球。威伯福斯们追求的平等，却根植于人类在上帝面前的整体性，平等就是平等得像弟兄和手足。普世的奴隶制已成历史，这一根植于基督信仰的爱的福音，却仍在不断成为历史。

　　《奇异恩典》的片名，勾画出废奴运动与福音复兴的关系。威伯福斯的废奴生涯得到福音派牧师的支持。他刚信主时一度想放弃政治，他去见60岁的约翰·牛顿。牛顿与当时的福音派领袖沈美恩一样曾是奴隶贩子。他母亲数十年为他不断祈祷。母亲去世后他悔改信主，写下两百年来全世界流传最广的圣诗《奇异恩典》。电影里，牛顿牧师在教堂扫地板，他对威伯福斯说，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在这里，3000个黑人的幽灵和我住在一起。

　　威伯福斯21岁成为下院最年轻的议员，数十年在议会慷慨陈词，几乎将一个复兴的时代推到观众眼前。写下第一篇废奴文章时，整个国会只有他一人相信“三位一体”的上帝。1789年他第一次提出废奴法案，所有议员都当他是不懂政治的堂吉诃德，他孤立无援、受尽嘲讽。40年后，威伯福斯退出政治圈。此时英国两院信奉“三一上帝”的基督徒，超过了200名。

　　1815年，英国打败欧陆。在威伯福斯坚持下，英国在维也纳和会上向各国提出的惟一要求，就是废除奴隶贸易。1833年，威伯福斯去世后第三天，英国通过最后废奴法案，宣布奴隶制为非法，并以每人27英镑，共付2000万英镑的赎金，释放了帝国全境的75万奴隶。而1807年2月23日，《废奴贸易法案》通过的那一天，英国国会全场起立，向这位信心伟人鼓掌致敬，威伯福斯跪在议院角落流泪祷告的一幕，将永远留在人类政治史上，闪耀罕见但却真实的信仰之光。

　　爱国、爱人民，爱非洲的儿童。这些表达何等熟悉，熟悉到不忍耳闻的地步。哲人说，爱抽象的人容易，爱具体的人难。今天的奴隶在山西，今天的威伯福斯在哪里？今天全世界童工超过了1.3亿人，今天一个时代的悔改和恩典又在哪里？在被奴役的孩子面前，我们人人都是魔鬼。威伯福斯是谁，谁翻转了他的生命，谁也将同样拯救我们的孩子。两千年的历史上，奴隶变成了教宗，奴隶主变成了牧师。听起来就像是童话。婴儿吃奶的时候，并不认识他的母亲。我们蒙恩也是如此。这世界到此为止没有毁灭，我们却问，上帝在哪里，公义在哪里？

　　作家托尔金和C.S.路易斯，曾不约而同谈到童话里的救赎含义。如《美女与野兽》，一个美女嫁给了野兽，但她的一个吻，却使这只野兽变成了人。社会和历史，看起来就像野兽，因为我们是野兽。制度里的全部黑暗，不及我们内心的一半。我们是野兽，谁是那道成肉身的一吻，不是叫我们进化，是叫我们重生。

　　威伯福斯的故事，与一切人道主义和人权主义的故事迥异。在他那里，“神就是爱”。在人道主义者那里，反过来，“爱就是神”。神的爱是从无限者的意志当中发出来的信实与盟约。“爱就是神”却是人间虚幻的偶像，叫我们听见爱就像听见一个赤字，听见被爱就像听见一笔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