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身体阅读土地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4月15日13:49 南都周刊
用身体阅读土地
小川绅介(1936-1992),日本最著名的纪录片导演。图为小川用摄影机观察稻子的开花景象

  用身体阅读土地

  从身体出发的特点,让小川的纪录片区别于人。1997年,我在北京国际纪录片学术会议上听到介绍日本的纪录片《家在阿贺河上》一个说法,这部片的导演佐藤真深受小川影响,带领一批各行各业的闲杂人等,采取插队落户的笨办法,告诫摄制组的人:放弃思想,“从现在开始,像傻子一样用肩膀扛着机器拍摄”!结果是,虽然每个人都从拍摄地不止一次的逃跑过,但,最后出来的片子非常好看。这种“傻瓜”拍法显然是一种“低于生活”的做法,为什么效果却那么好呢?几年之后,在深圳,吴文光给我们带来《三里冢·第二堡垒的人们》,当看到这部传说中的片子,我完全被震住了。柏林电影节“青年论坛”“坛主”乌里希·格雷戈尔,在他写的《世界电影史》中评价小川的这部纪录片是——“其现实性达到了迄今为止一般政治纪录片所没有达到的高度,具有古典武士戏剧的水平”。

  小川的纪录片可以被称为身体主义的纪录片,这是我从观看他的纪录片《三里冢·第二堡垒的人们》开始产生的感觉。在这部影片拍摄的三年时间里,小川的摄制组几乎是把摄影机绑在身体上,同时又几乎是把镜头贴在对峙的人们的肌肤上拍摄的,摄影机已完全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在棍棒的横飞中,在肉体的冲撞中,在声嘶力竭的呼喊中,在泥水中,在尘土中,摄影机强烈地参与着肉搏,仿佛处在喧嚣盘旋的龙旋风之中。这里没有所谓的冷静与客观,这里只有参与和分享,所以,小川的摄制组拍摄的纪录片和NHK拍摄的报道完全是两回事,非常有意思的是,NHK拍摄的报道表面上虽然充满对参加抵抗运动的农民的“悲悯与同情”,但农民从来就不领这份情,农民把小川看做自己人,只跟他们说心里话。小川说:“和许多传媒所报道的那种悲惨不同,我们在这个电影里展示给大家的,是享受战斗之乐趣的每一个瞬间的充实感与共生感……这是一个已经超越了胜负的,只有坚守在那里的人们才会理解的世界,一个和‘破坏者们’所居住的国度截然不同的世界……”对小川的摄制组来说,拍摄对象从来都不是“你们”或者“他们”,而是“我们”。

  离开在稻田里的身体活动来谈小川是没有意义的。小川领悟到仅仅让身体停留在身体里,不是他的目的,要通过身体的感受寻找心灵的居所,才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在山呼海啸的肉搏之后,在四季转换的日常生活那里才有农民心灵的光芒。于是,小川带领他的摄制组去山形,在一个叫牧野村的地方住下,从种水稻养活自己开始,把拍摄融合于当地的风,当地的水,当地的土壤,融合于当地的时间与空间。小川在追求着一种与拍摄对象无限制的贴近与进入,他甚至要他的摄影师去掉镜头进行拍摄,一种“齐生死”、“同物我”的顿悟,“是从一块水稻田里发现的”,他们拍摄到了水稻的情欲,他们拍摄到了牧野村祖先的灵魂,就连乞丐在他们眼里也是发光的人。

  由日常来表达心灵,由看到的呈现那些看不到的一切。在摄制组,小川禁止看书,他要求大家用身体阅读土地,用感受记忆土地,再把身体的记忆传递到纪录片中来,小川称之为“铭刻于身体的记录”。《古屋敷村》是小川到山形最初几年拍的代表作,影片几乎用了一半的篇幅在说当地的气候土壤及烧炭技术,后半篇幅又在说参加战争的军人、战时村里的妇女救火队等,这种无章的章法使常人无法理解。小川得意的是被常人忽视的烧炭抛木材的拍摄,他最欣赏摄影师找的那个危险的角度,因为那是干过几年烧炭活的摄影师才能找到的机位!用身体去发现,不仅发现一个机位,发现植物的生命与田里一块石头的生命。但是,《古屋敷村》还是有遗憾,遗憾来源于对现场与现实的拘泥。

  小川要更大的自由,他从身体达到心灵,于是有了他耗时13年拍摄《牧野村千年物语》,在这部纪录片中,小川打破了记录与虚构的界限,追求绝对的记录,他让村民来扮演自己的祖先,他认为村民再现了他们祖先的灵魂,村民的敬畏是真实的来源于他们祖先的敬畏,所以那不是虚构的表演,是直接的传递。水稻的场面,他拒绝用现场声,而是根据身体的记忆,重新在录音室做出来,结果,有个观众跑来告诉小川,他听到了他小时候听到的水稻声。

  写到这,我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哀,真如小川说的“惟有在行将灭亡的时候才能看到文化的真髓”,在日本社会急剧转型的时刻,小川转过身去,孤独地向后看,看日本千年的时空,看万年人类的心灵,在社会更加急剧转型的当下中国,又有谁会笨拙地转过身去?小川呀,你实在是用身体,替中国替亚洲招魂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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