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之谜

　　阿零

　　上世纪60年代初，著名收藏鉴赏家张伯驹用800元(一说1200元)买下了一块脂砚。该砚盒侧面刻有“万历 癸酉姑苏吴万有造”字样，右上篆“红颜素心”四字。盒盖内刻一女子肖像，她凭栏立帏前，笔极纤雅，据说为明代女画家仇 珠所画。砚下边刻隶书小字“脂砚斋所珍之砚其永保”，砚背刻有一首行草写就的五言诗，有上款和下署：“调研浮清影，咀 毫玉露滋。芳心在一点，余润拂兰芝。素卿脂研，王丰登题。”砚台上仍留有微微胭脂红晕。素卿，即明代名妓薛素素。此方 脂砚乃是薛素素调弄脂所用，而那女子肖像正是薛素素本人。

　　清末，《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脂砚斋获得此砚，无比珍视，并自号“脂砚斋”。因这双重传奇，脂砚之谜更为扑朔 迷离，而青睐于它的文人雅士颇多。经过几百年的辗转流离，60年代到了张伯驹手中。后来张伯驹又把它赠予了吉林博物馆 。1966年“文革”初，在外展览的脂砚途经北京，居然丢失，至今不知所踪。有一种说法是，自称“半个红学家”的江青 调看此砚后，下落不明。今天这仍是收藏界的一大悬案。

　　恐怕薛素素也不曾想到，当年自己调弄胭脂的砚台，日后竟会有此番奇缘。其实，薛素素自己的命运倒是与这方脂砚 颇为相似，如此美好，又如此多舛。

　　薛素素姿态艳雅，言动可爱，名动公卿，以致很多士人不敢与之同桌吃饭，因为觉得风采都被她夺走了。她精通诗、 书、画、琴、弈、箫、绣、驰马、走索、射弹，被称为“十能”才女，简直是史上最多才多艺的名妓。今天，在故宫博物院中 仍珍藏有她的几幅画作。“尤工兰竹，下笔迅扫，各具意态。虽名画好手，不能过也。”(胡应麟《甲乙剩言》)男性评论家 对女性画家的评价向来苛刻，能获得夸赞实属不易，可见薛素素的卓尔不群。

　　如此美好的女人，自有趋之若鹜的男人追求。但是薛素素的感情生活却是十分坎坷，一生数嫁，皆不终。先是和一位 李姓将军相好，后来又被一彭宣尉诱骗到湖广边城永顺。尽管那姓彭的男人费金钱无数，但薛素素始终抗拒不从，他恼羞成怒 ，羁留了她十余年。世间竟有如此不堪的男人。而薛素素的倔强与耿直也可见一斑。

　　回到南京后，薛素素居留于秦淮河畔，结交了一批文人雅士。在脂砚上题诗的王丰登就是其中之一，笔记作家沈德符 也是常客。这三人在当时闹了一场三角恋爱，如果算上痴恋王丰登的马湘兰，就是一场四角恋爱。后来薛素素嫁予沈德符为妾 ，据说出嫁那天来了很多酸溜溜的名士相送。

　　与沈德符在一起的日子，也许是她前半生中过得最安逸的时光，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 离开了沈府。“良夜思君归不归，孤灯照客影微微。携来独枕谁相问，明月空庭泪湿衣。”从这首幽怨的短诗，或许可猜测出 几分原由。很有可能，沈德符另有新欢，而她又落得孤单一人。

　　据钱谦益在《列朝诗集》所述，薛素素晚年又嫁作商人妇，“为房老(年老色衰的妾)以死”。想想年轻时的风采与 倔强，这样的结局实在是让人叹息。不过，这就是生存的现实。

　　那方脂砚应该是一直陪伴着薛素素的。年轻时候，她每日用它来研弄胭脂，到了晚年，用不上了，但就像是一件珍贵 的首饰，束之高阁，却仍是心爱之物，时不时还勾起往昔回忆。到了康熙年间，她的后人以三间瓦房的价格出售了此砚。此砚 被送到了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手上。自此，薛素素和《红楼梦》有了奇妙的关联。

　　而珍藏脂砚的“脂砚斋”为何人，说法不一，至今仍是悬谜。红学家周汝昌认为脂砚斋是一女子，即史湘云的原型。 如果脂砚斋果真是一女子，那倒是有趣了。一方脂砚，竟联系着两位女子的生命。那隐约可见的胭脂红晕，就像是一抹生命的 颜色，虽已黯淡，但痕迹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