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专家车念聪访谈：中医发展是条荆棘之道

　　车念聪：现任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中医药学会内科分会委员、肝胆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北京中医学会肝胆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长期从事中医温病学、中医内科学及内科肝胆病的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2000年被国务院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专家”。

　　中医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哲学，它教你如何行医，也教你怎样做人。它博大精深，有多少人为之而奋斗终身，又有多少人在中医领域的探索过程中迷失了方向。那么在西医盛行的今天，中医应如何面对现代医学而独辟蹊径？

　　车念聪教授可以说是一位坚定地走中医自己的路而不排斥现代医学的探索者。

　　与中医学的两情相悦

　　车念聪对中医的深厚情节还得从他的家学说起。这是一个典型的书香之家，祖父一生爱读书，认为读书才可以改变世界和命运；父亲是

浙江大学的高材生，虽然学的是机电专业，却对中国的古典文学怀有深厚的感情。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车念聪自幼就开始接触古典文化，为他日后学习晦涩难懂的中医经典奠定了基础。

　　在车念聪上高中时，他的父亲因胆囊结石造成胆道梗阻住进了

医院。经诊断，父亲因年事已高，不适合做手术，只能接受保守治疗，也就是输液加口服药物。但是由于病情缘故根本喝不进治疗急腹症的常规中西药，每天惟有通过输液维持生命。就在车念聪一筹莫展的时候，幸运之手伸向了他。车父病房里同住的是一位中医老教授，他不忍心看着车父受病魔的折磨，于是私下里给他开了一张中药处方。同是中药，难道父亲能够喝下去？车念聪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到医院外煎了一副，而父亲喝下去三副过后结石居然奇迹般地被排了出来！年少的车念聪被震悟了：同是中药，辩证与不辩证截然不同，有的医生用了就是难以接受，而有的医生用了就是救命的仙丹！

　　这位名叫张宗万的老教授就这样用三副药影响了一个少年的前程，车念聪至此萌动了学习中医、研究中医的念头。

　　上世纪60年代，全国兴起批判孔孟的大潮，中医学也因此受到批判，然而这却成就了车念聪。要批判就得先了解，他堂而皇之地捧着大部头书读得津津有味。从小喜静的车念聪在喧嚣吵闹的时代里被中国几千年的国粹引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了他漫长的中医学探索之旅。

　　“我很感谢张宗万老师，是他向我展示了中医神奇的一面，是他将我吸引到这里来的，现在我还时常向他请教，从他身上我获益很多，张老师是我的良师益友。”车念聪

幽默地说：“当年张宗万老教授露的那一手好像就是在向我发出了邀请函，我从小对文学的爱好和安静好学好像早已注定我将来是要学中医，一句话,我和中医是两情相悦！”

　　中医发展是条荆棘之道

　　车念聪的中医之路虽然走得很畅顺，而中医的发展却是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解放前在伪政府的错误决策中曾经要取缔中医，社会上也曾掀起崇洋之风，相当一部分国人认为传统的都是糟粕的，外来的科技文化才是真理，中医也在所难免地遭受了池鱼之殃：中医学发展受到极大影响，全国没有一所中医药院校，中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医再次陷入困境。几经起伏，中医跌跌撞撞地进入新时代，还未恢复元气，而西医学的地位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得到迅速提升。

　　在中医发展的进程中出现过几个断层，很多人对中医不很了解。由于当时缺乏相关法制管理，社会上一些不法人员打着中医的招牌，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医的声誉。还有些年轻人血气方刚，对事物的看法可能会不够成熟，求真不得即为伪，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很容易以偏概全。现在网络上盛传方舟子的所谓“中医伪科学论”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人们对中医开始重视起来。应当承认中医的确有很多地方需要大力改进。

　　现在社会上也有一些人盲目崇拜中医，认为这门传承几千年的国学瑰宝充满神奇，无病不治；有一些不法之徒为了谋取私利，利用人们急病乱投医的心理，“专治疑难杂症”，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因小病症而毁于大庸医的实例时有报道。久而久之，不信中医的人加剧口诛笔伐，原来信中医的人也开始动摇，仅有的一小批忠实的中医拥护者也要么人微言轻，要么泱泱儒风不与争辩，当代中医已然成为一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委屈学术了。

　　车念聪指出：“中医寻求发展之路最大的障碍是中医不够通俗化，也就是有些玄奥。很多人对阴阳、元气这些中医术语的理解不很清楚，一些中医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文学底子弱的人很难理解中医学的理念，更加不能宣传中医使之普及化。”

　　那么，在中医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中医研究者该向哪个方向前进呢？

　　中医求存的探索之道

　　随着人们对中医的日渐重视，中医接下来该怎样走、怎样寻找求存与发展的道路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中西医结合”成为呼声最高的求存必经之道。但自中西医结合的概念出现至现在，社会各界毁誉参半。很多人认为中西医是截然不同的两套理论和两种对人体生命、健康和疾病的思维程式，是两种不同的解读和救助生命的方法，勉强结合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医学理念是不可取的。在西医当道的现今，走结合道路只会使中医走向细化乃至被同化。

　　但车念聪认为，虽然中西医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西医学与现代科技为我所用是目前中医寻求发展相对可行的方法。中西医在理念上虽然不同，但是所面对的病人与疾病是同一个人体，现代医学有很多地方值得中医借鉴，比如通过各项理化检查指标准确掌握病人的各项指标变化；当然中医也有很多地方值得西医学习，医学在本质上历来有个争议即“医学是治疗病的人还是人的病”，中医一向注重前者，现在西医也逐渐在改变模式走向前者了。

　　中西医结合的路已经走了不少时间，虽然有了许多喜人的进步，比如癌症的治疗开始重视中医对治后的影响作用，不少医院提出西医放疗化疗、中医扶正善后的中西医结合疗法，但中西医的结合也只能做到这里。中医还是中医，西医还是西医，本质上只是借鉴了对方的一些可取之处，其本身并没有产生质的变化，只是互有交流而已。车念聪为此提出了一个很形象的概念，他认为目前的中西医学的关系就如字母“H”，两者之间除去一些人为联系，还是两条平行线，互不相干。而中西医结合的方向与目标应当是字母“A”，在两者愈行愈近之间，能够产生质的突破。“但这个过程肯定是漫长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要做的工作很多很多啊!”

　　车念聪一直在自己的医、教、研中坚持立足于中医，坚持西医学及现代科技手段为我所用，将自己的全部精力致力于中医学的研究，全心全意地关爱着中医事业的发展。在中医发展的道路上他默默地耕耘着，期盼着中医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得以传承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