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纯称不后悔十多年举报之路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26日20:29 东方网(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这一路,还是好人多”

  高纯去北京后,见到了笑眯眯或不笑眯眯的各色官员,才知道这根链一直通到西直门立交桥正对的这个衙门。仿佛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花到他这儿,他不接,不传,注定了他要失去工作、给人背煤气罐上6楼挣2元钱的零时饭碗被撬掉、35岁被迫内退、被打成轻微伤(当时辖区派出所出具的处理意见上说:康神药业愿出人民币1300元作为高纯的医药费等补偿)、永失报考职业药师的资格、东拼西凑累计十多万元走上长达12年的上访诉讼旅程。

  2003年4月18日,在邮寄三次、对方均未收到的情况下,高纯坐火车去北京,终于将行政诉讼状递到了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2004年3月16日,第一中院下达裁定书:高纯所诉并非人民法院受理行政诉讼的受案范围,法院不予受理。2天后,高纯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递交上诉状,6月8日,高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一审裁定。9月8日,高纯分别向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递交了申诉状,各寄了三次。高纯说,因为电话打不进,三年过去,仍在等候中。

  “我跟法官谈过,他们讲话水平很高。法官说,国家机关代表国家形象,你告的,不属于《行政诉讼法》范畴。”第一次的判决书下达历时近一年,超过了6个月的书面裁定时限,为此,他在北京等了三天,并在院长接待日跟院长干了一架才拿到。

  这些,高纯都记在日记里,日记本是女儿的算术练习本,记了七本。39周岁生日那天,他写下一封简短的感谢信,其中有一句是给法院的:“感谢×××、××(两位法官),是他们让我感知法院的艰难。”

  2000年,高纯实在借不到钱,揣了200元北上。去的路上,他没买火车票,上车找到列车长,前因后果一说,多年的材料、红头文件也给人看了。列车长说,“不用买不用买,下车我带你出去。”返程时,他买了一张到石家庄的短途票上车,找到另一位列车长,“我买了张石家庄的票,可我要到岳阳。”列车长说:“没钱,下车啊。”高纯一五一十说完,列车长一拍大腿:“嗨,不早说,还打什么石家庄的票啊,退了你还能吃饭呢!”

  2000年,他遇到了《工人日报》的主任记者蔡金和与群工部记者陈明。因为进不了国家药监局的门,他投诉到报社。记者与他同去,蔡金和的外套在纠纷中被保安扯破。两位记者后来五下岳阳调查,写出了《高纯为什么失去了工作》。2006年,蔡金和退休,高纯说:“老蔡,我还欠你一件外套。”

  随着药监局郑筱萸、郝和平、曹文庄、卢爱英、王国荣等官员的落马,高纯在网上发布的帖子《我的中国梦》也不再被删除,跟帖无数,时有声援电话打来,陌生的、带口音的、或男或女的声音在那头说:“高纯,我们支持你!”

  “吃不起药、看不起病、不放心吃药的老百姓站在我这边。”高纯粗茶淡饭,衣衫简朴,精神完好。

  对话

  人物周刊 :你看过《秋菊打官司》吗?有没有人说你“一根筋”?

  高纯:怎么说呢,在家乡,朋友们说我是堂吉诃德,因为老碰壁;又说我像阿Q,输了也乐观。我确实认死理:害人的事不能做,一生不做亏心事。我个性就是这样,守旧、按照规矩来,不来虚伪的。可能大学时古书读多了吧,中药系要读《本草纲目》、《黄帝内经》……

  我父亲也常说,穷点没关系,慢慢过日子。他99年去世时我没赶回去,他临终前跟我哥说,“老三不容易,你们要帮他。可惜我等不到他平反的那天了。”家乡人都说,高纯这辈子告了这一状也就完了。我不后悔,我觉得值。

  人物周刊:95年那会儿,新药审批造假据说“全国都那样”,你也说你们厂12位技术骨干都反对,可他们都以病假、事假避开了,就你举报。这十多年,为什么只出了你这么一个“吃了豹子胆的人?”

  高纯:贪官当道,大部分人还是明哲保身,不敢吱声,能躲就躲,躲不了再说,中国知识分子历来都是这样的,能随波逐流就算是不错了。只有我们这种,乡下人叫“牛脾气”的,不识时务,一条道走到底。

  可是你看这一路,我碰到的还是好人多。虽然他们不响,但心里是恨那些贪官的,要是没有他们的暗中帮助,我早进监狱了。

  人物周刊:有没有分析过,自己是否也掺杂了一些个人恩怨,譬如你没了工作,挨过打,不能考职业药师?

  高纯:受了这些委屈,我确实不服气。我就不信坏人能一直当道,那是一时的,最后总要倒台的,不管他后台有多硬!

  人物周刊:这次郑筱萸事发,据说是因为国外一家制药公司举报了几家企业向中国国家药监局行贿20万欧元引起的。有人说跟你无关,你同意吗?

  高纯:国家药监局是有人跟我说,郑筱萸倒台,不是你告状有方,是凤凰卫视《世界论中国》节目影响太大。可我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关系,如果下面都不发声音,中央哪里知道他们做的那些坏事。我天天写、月月发,尺把高的材料堆在他那里,他看着都心烦。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郑筱萸一案?

  高纯:最近传说郑筱萸自杀,我不知是不是真的。他要是死了,是一大损失,上下线都无处可查,他们是一个网络,应该研究设立怎样的机制才能监督、查处。

  郑筱萸在位时推行的GMP认证,花费药厂大量资金去购买那些设备,几百万、上千万堆在那里,再无人问津,这笔钱谁出,还不是吃药的人出?

  药品申报、注册,行贿受贿,这钱谁出?到了

医院,医生还有回扣,这三样叠加,
药价
能不高吗?我举过例子:环丙沙星,生产成本低于2元,核准价36元,毛利34元;欣弗,生产成本也不到2元,核准价38元,毛利36元;利欧(一种抗生素),成本不到6元钱,核准价148元,毛利142元……这样离谱的药价,医改能成功吗?

  人物周刊:你个人的一些诉讼要求,到现在一条也没实现,为什么?

  高纯:没地方讲理。我离开岳阳后,隐姓埋名走了三家企业,都是医药行业,做得好一点,老板就提拔,一提拔就要跟药监局打交道。第二天老板就笑呵呵问我,你是湖南高纯吧。我也笑笑,就辞职了。

  2004年开始,我明白这个行业彻底没有我容身之地了,走到哪我都是个捅了马蜂窝的人、不懂潜规则的人。在当官的眼里,我是难缠的刁民、神经不正常(笑)。

  郑筱萸落马与药监局窝案

  2005年6月22日,中组部宣布,中央免去郑筱萸的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职务。

  2005年7月8日,也就在郑筱萸被免职十几天后,时任国家药监局医疗器械司司长郝和平被检察机关带走,直接进入检察程序;随后,国家药监局原药品注册司司长曹文庄等多位药监官员相继案发(郝曹两人先后担任过郑筱萸的秘书)。中央开始在药监系统刮起一场“反腐风暴”。

  2006年12月28日,郑筱萸因涉嫌收受贿赂,被中纪委“双规”。由于官方没有正式发布消息,郑筱萸落马的原因坊间有三种版本:

  一是郑筱萸是因南方某药企老总被逮捕后供出,于12月22日在家中被带走;一是其妻子和儿子从国外代理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被海关查获,据称他们在药品和医疗器械进口代理中有违规行为,因为损害了竞争对手利益而被告发;还有一种说法是,郑筱萸因其前任秘书曹文庄受审期间举报而案发。

  药监系统日前有传言郑筱萸已经畏罪自尽。有记者向国家药监局一位官员求证,他没有正面回答:“造了多少孽,郑筱萸自己心里最清楚。”(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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