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收费不成就把游客丢路上

　　“二次收费不成，就把游客丢路上”

　　模式：一日游最初叫“一日5游”

　　新京报：北京最初的非法一日游经营模式是什么样子的？

　　李士旺(以下简称“李”)：1993年左右，人慢慢富裕起来，来北京的散客越来越多。当时比较简单，不叫一日游，叫“一日五游”，就是一天游览5个景点，八达岭、十三陵、“老北京”、明皇宫和电影城。而且去的景点都是真的，不像现在，用水关长城冒充八达岭长城。

　　车主(在非法一日游中，车主指操控票提、黑导游和运营车辆司机等整个链条的核心组织者)一般都有办法租到黑车，然后从票提那边买人，再安排“黑导”负责把游客带到景点游玩就可以了。

　　当时就收点车费，一个人往返20块，主要靠景点回扣赚钱，像电影城门票60块，回扣可以拿到30块。平均一个游客身上，可以赚到100块。

　　新京报：看来，搞这些非法一日游赚钱很容易。

　　李：很来钱，所以来搞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多。市场开始变得邪恶，有的车主把游客扔到长城，车子开跑，不管了。最后还是市政府派车，去把游客拉回来。

　　新京报：所以引爆了针对非法一日游的整顿治理？

　　李：是的，1995年北京开始第一次大规模整治非法一日游。但是，当时治理的方法过于简单。所有的旅游客运公司都不让拉散客了，只能拉旅游团。但是，北京的旅游散客市场越来越大，市场有这个需要。打击下，大家基本上停了一年，风声一过，黑车又上来了，而且规模更大。因为正规的旅行社不做散客游，留下了市场空间。

　　新京报：市场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李：我1996年10月入行做一日游。那时客人很多，根本拉不过来。我们自己印“预售票”，放在宾馆酒店前台，让他们帮忙卖。预售票上是简单的景点介绍，主要相当于交钱凭证。游客都很相信，提前买票后第二天直接上车。

　　后来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开始做票提，一些票提转行，做车主，自己当老板，所以竞争也开始激烈了。1996年左右，从票提那里买一个游客价格从10元涨到了20元。前门、故宫那里多的时候，票提成群结队。

　　营利：尽量安排游客购物从中提成

　　新京报：目前的非法一日游模式，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李：由于政府相关部门陆续有整顿措施，非法一日游的经营模式也变得复杂起来。

　　以前的“一日五游”，游客自己到景点买票，车主主要靠景点回扣赚钱。后来，有的车主开始发展“一日三游”，就是现在的一日游。主要游长城、十三陵外加密云水库等景点。这种模式，游客不用自己买票，车主全包了，然后带游客去旅游购物，从中提回扣。

　　新京报：具体的利润空间是什么样子？

　　李：一般一个游客120元全包，给票提20元。剩下100元是成本，长城门票45元，十三陵门票20元，午餐10元，车费25元。我们从游客购物中提成，提成额度40%。40%中间，有1-2成给导游。

　　新京报：购物提成很稳定吗？

　　李：为了保证购物提成稳定，车主会要求导游尽量多地安排游客购物，并且在购物场所呆的时间也很长。比如去游览长城，上午9点到，可能只给游客1个小时，然后剩下的2个多小时，就带游客在那些玉器店、药店购物。到中午12点就在附近吃饭，下午游览十三陵，然后继续购物。也有的时候一场购物为零，但是平均下来，还是有赚头的。

　　市场：“正规军”“游击队”“土匪”共存

　　新京报：很有赚头，你为什么愿意来自曝非法一日游的黑幕？

　　李：北京的一日游发展到现在，情况很糟糕，宰客、坑客的行为越来越恶劣。这样乱下去，迟早把这个市场败坏了，到时我们连饭碗都没有了。

　　所以你们的报道出来(2007年8月28日本报对北京非法一日游做过报道)，第一次这么深入地把问题揭露出来，我们很感谢。见报那天，我把圈内人都召集起来，报纸放在桌子上，要大家都仔细看，想我们的出路。

　　新京报：你觉得市场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李：这本来就是一个缺乏监管的灰色市场，看到好赚钱，2003年左右，车主越来越多，但是游客毕竟有限，票提就变得紧俏了。车主们开始从票提那里抢客，你给30元，别的车主给50元，形成恶性竞争。

　　车主花在票提身上的成本越来越大，最终只能转嫁到游客身上。到2003年左右，开始出现二次收费，还有强迫购物的。这样损害游客利益的事情开始直白了，投诉增多，政府打击也加强了。

　　新京报：那现在你们怎么营利？

　　李：靠购物，否则就赔钱。现在非法一日游普遍需要二次收费，等游客上车了，在路上以增加自费景点的名义收取80元-100元的费用。

　　有的收不到钱，就把客人半路丢在八达岭高速路上，还有的强迫游客缴费。

　　新京报：目前，非法一日游的市场结构是什么样子？

　　李：现在票提揽客，包括通过小广告、假地图、假站牌揽客占60%；通过宾馆酒店买客人占30%；通过网站等其他办法揽客占10%。

　　从事一日游的现在分成“正规军”、“游击队”、“土匪”。像北京旅游集散中心他们属于正规军。

　　我们这些想走正路的车主，都注册了合法的旅游公司。但是因为市场混乱，我们还是不得不从票提那里买客，所以就存在二次收费等违规行为，需要天天躲避监管，属于“游击队”。

　　那些什么都没有的小车主，只管恶性竞争捞钱的，就是“土匪”。

　　新京报：以后你想怎么办？

　　李：我想联合大家，成立一个一日游联盟。大家行业自律，不搞恶性竞争，也不二次收费，提高我们的服务质量。谁乱收费，我们大家都举报他。

　　新京报：不怕得罪同行？

　　李：我不怕(沉吟了一下)。

　　李士旺

　　北京昌平人，1996年入行从事“非法”的北京一日游活动。2007年8月，他注册成立北京冬军盛旅行社有限公司，试图“漂白”自己。

　　去年8月28日，新京报刊发了针对北京非法一日游的深度调查。李士旺看到报道后向本报自曝业内黑幕。

　　今年4月27日，李士旺因涉恶被刑拘。

　　此前，2007年10月、2008年4月，本报记者曾多次对话李士旺。

　　□本报记者 杨万国 李强 杨杰  李欣悦 李素丽   崔木杨  雷娜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