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白岩松：新闻发言人最大的错误是沉默
“我想反问的是，如果一些部门长期没有实质内容，那么国务院设置这个部门干什么？”
3月5日下午，在政协小组讨论会上，白岩松（右）与其他委员交流。图片来自网络新京报记者李丹丹
对话人物：
白岩松是全国政协委员，中央电视台主持人。
对话动机：
自2013年全国两会起，白岩松在两会期间身兼全国政协委员和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双重身份。“白天会议室，晚上演播间”是他在这几年两会期间的工作节奏。
履职5年，白岩松每年至少有两个提案，每一个提案都收到了回复。
他觉得，做政协委员，要“为而不争”。一个问题是否产生期待的结果，不是一份提案能起作用的，不能因为没结果就不做，很多事情的进步需要累积推动力。因此，“政协委员，在这一点上要心平气和，做你该做的事情，而且要一直去做。”
“履职5年，几乎没缺席一分钟的会议”
剥洋葱：2013年，你说过综合评判一个政协委员是否合格，需要用五年的时间来衡量。五年过去了，你觉得自己做的怎样？
白岩松：做政协委员，首先要参会。过去几年间，我几乎没有缺席一分钟的会议或者小组讨论，白天参会也没有影响我在两会期间晚上做节目。其次每年我最少有两个以上的提案。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你提的提案回复情况怎么样？
白岩松：每一个提案都收到了相关部门的回复，但是最好的回复是这个提案产生了期待的结果。比如说我第一年提出公园免费和拆墙的提案，国家发改委和住建部分别回复了。没隔几年，拆墙成为一个社会的热门话题。试想一下如果朝阳公园拆了墙，北京这个城市的透气性会是怎样？这个城市少了很多的墙，将变得更通透。很可惜，这个并没有实现。但是新建的公园越来越多都是免费的，这就是进步。
剥洋葱：今年的提案有与此类似的么？
白岩松：我正在准备一份关于保留一些花鸟鱼虫市场的提案，还没有很成熟，准备过几个月再提交。北京正在进行城市疏解和低端产业转移，我对此是支持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希望发生像泼洗澡水把孩子也泼出去的事情。
前几天一个新闻中的小数据让我深思：几年前整体搬迁的北京官园花鸟鱼虫市场现在依旧吸引上千人自发地聚集。这是因为在逐渐老龄化的时代，花鸟鱼虫是很多老年人的刚需。一些志趣相投的老年人凑在一起聊天，这是他们的日子。我认为北京这么大的城市，是容纳得下为老年人准备的一两个花鸟鱼虫市场的。
剥洋葱：每次提案后，你的预期是什么？
白岩松：是否会产生期待的结果，可能那不是一份提案就能起作用的。所以我觉得要“为而不争”，所谓“不争”的意思是不能因为有结果才证明我做的是对的，很多事情的进步需要累积推动力。做政协委员，在这一点上要心平气和，做你该做的事情，而且要一直去做。
“百姓关切得不到回应，是最大错误”
剥洋葱：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你非常关注新闻发布制度。这几年新闻发布制度有了怎样的进步？
白岩松：我两次提案都提到了政府新闻发布制度的改进。在我做政协委员第二年的时候，我的提案就是国务院各个部委办局以及各省（区、直辖市）政府能每月定期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不到一年，国务院下发通知，要求所有政府部门最少三个月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制度化才是推动新闻发言人制度进步的保障。
我当时很高兴，但是又觉得三个月太长。我隔了一年后，再度提案。我认为必须要一个月召开一次发布会，此外要把媒介素养当做培养领导干部时的重要一环。没想到又隔了一年多，中办和国办就政务公开联合发文。
我要强调的是并不是我的提案直接实现了这个结果，但这就是众多声音汇集产生了影响。这件事情确实是在我任政协委员的期间看到这个事情进步了两个台阶。所以作为政协委员，我常说的一句话是功成不必在我，功成不必说我，但是功成必须有我。这是说你必须成为众多推动力量中的一份子。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一些政府部门可能觉得自己的业务离公众有点远，一个月一次发布会是不是频繁了？
白岩松：所有的事情必须先从建立形式开始，逐渐才有丰富的内容。形式意味着一种约会制度，不管暂时有没有实质内容。我想反问的是，如果一些部门长期没有实质内容，那么国务院设置这个部门干什么？
一些人会说，卫计委、教育部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相关。那么宗教事务管理局就和人们的生活不紧密相关么？国务院设立的委办局都和人们的生活有或近或远的关系，因此每个月当然必须召开一次发布会。这会倒逼他们对自己新闻发言人的培养，面对公众的素养就会上升。
剥洋葱：一些官员害怕讲错话而不敢讲话，很多人呼吁建立新闻发言人“容错”机制。
白岩松：什么是更大的错误？不说话、不面对才是更大的错误。在我看来，跟这个错误比起来，任何在新闻发布和回应社会关切时的口误都是小错，都是进步中的问题。因此我们要有“大”“小”的判断。我觉得最大的错误是沉默，是百姓的关切得不到回应。
去年两会上，白岩松在政协记者会上谈环保问题，称媒体人要当好喜鹊和啄木鸟。“记者被打，法律必须及时伸手”
剥洋葱：作为媒体从业人员，你今年有和新闻业相关的提案么？
白岩松：针对当下传统媒体人离职潮，我有个问题是，如果都去炒菜了，没人种菜了，怎么办？
我建议，传统媒体必须要进行人员和经费方面的改革，加大对内容的投入。如果我们在经费上不支持记者外出采访，拿什么做报道。我认为传统媒体要进一步加大对内容的投入，可是现实生活中我看到大多是相反的。
我还建议对新闻深度产品进行知识产权保护。种地的人千辛万苦拿回来了好的粮食，但是被无偿地拿走，壮大了别人的窗口。可是种地的人白投入了。炒菜的越做越大，这就是问题。
剥洋葱：当下，很多媒体人都在表达“无力感”。
白岩松：我觉得无力感是因为过去我们把自己看的太有力了，没有心平气和。总有人问我，做了也没改变，怎么办？我说，继续做。如果立即就要看到结果，那么无力感肯定太重了。
我从来不认可记者是无冕之王这种说法。如果真信了，可能撞得满脑袋是包，却还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给自己一个虚幻的角色。我更赞同普利策的看法：记者是社会这艘大船上的瞭望员。看到前方好的或者不好的信息，都要传达给船长和乘客，让他们安全航行。
如果只让瞭望员告诉好消息，不好的消息不通报。请问这个船是安全的么？真正想要安全必须更早地知道不好的消息，然后才能避让。
剥洋葱：最近屡次发生记者被打的事件，你怎么看？
白岩松：这是新闻在这个社会中越来越有力量的标志，虽然打记者是坏事，而且是必须制止的坏事。有人说“防火防盗防记者”，这是因为新闻在社会中逐渐拥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可能让一些人丢了饭碗或者乌纱帽。法律必须及时伸手，保护每一个被侵犯的新闻媒体中的个体，就是保护每一个人。因为新闻媒体就是为公众服务的。
“我没有微博，也没有微信”
剥洋葱：网上有人叫你“鸡汤界的背锅王”，因为很多鸡汤文章都冠以白岩松的名字。
白岩松：我既没有微博，也没有微信。这些假的账号最初是困扰我的，但是我更怕困扰的是那些信以为真的人。
最初的时候，以我名字发微博微信的有两类。一类是非常愤青的批判，还有一类是文青的心灵鸡汤。曾经有部门通过我们台来质问是不是我说的，第一次找来我很礼貌地说，真不是我开的。后来又有其他部门找过来，这次我让他们直接报警。
不是我说的话，即使人家说的很好，我也不能占为己有。我也觉得不太好分辨这些文章，但是但凡有出处的，可能是我说的。如果没有出处，特别愤青和文青的就不是我说的。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为什么不使用微信和微博？
白岩松：我对手机向来就有警觉。像我这样如此有警觉的人，摸手机的频率都比过去更勤了。其实有时候是重复看手机，下意识看手机。我不想手机成手铐了，我手机有很多新闻APP，查选题和资料。这是我使用它，不是它使用我。
责任编辑：李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