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本刊记者探访雄安新区,对话雄安人:一夜之间,他们迈入了新区生活
4月3日,北京木樨园长途汽车站开往河北雄县的6299次班车,乘客比往日略多,他们大多是雄县人。汽车发动前,车厢里很热闹,素未谋面的老乡们迅速熟络起来。人们都在讨论着两天前,他们毫无征兆地成了雄安新区人。
乘客中有不少是“北漂”。就像有些“北漂”会羡慕北京本地人一样,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这些乘客可能也会成为令人羡慕的雄安本地人。他们热烈讨论着关于雄安新区的话题,嘴上说着自己泰然处之,但某些言语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暗自喜悦:“幸好我户口还留在老家”,“我之前就看好雄县的”……
随着6299次班车,《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进入了当下舆论的中心——雄安新区。在4天的采访中,记者目睹了雄县街头蜂拥而至又翩然离去的外地牌照车辆,听到了关于房产买卖或公开或隐秘的议论,还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参观”了他们的家乡。他们不仅在感受雄安新区成立对个人带来的影响,还畅想着,他们一直生活的这座小城,将就此迎来无限的未来。
炒房客:怀着美好的愿望而来,带着满满的遗憾而去
雄县这个北方小县城的宁静一夜之间被打破。挂着外地牌照的车辆连夜云集此地,很多人来看房置地。
雄县汽车站附近,近日大量外地人的涌入,使周边酒店的价格迅速上涨。“您要是明天才续订,我可不好说价格,现在一天一个价。”一位顾客只订了一晚酒店,但可能需要续订,接待人员这样提醒他。这家酒店一个标间每晚的价格,已从平时的159元涨到299元。
然而,雄安新区释放的却是“不欢迎炒房者”的信号。就在这家酒店附近,有一个楼盘售楼中心已暂停营业,大门封条上盖有雄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公章。大门一侧还贴着《雄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关于商品房预销售的预警通告》和《雄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致广大居民的一封公开信》,都是有关维护房地产市场秩序的内容。大门前还停着一台城管执法车辆,扩音器持续播报着关于炒房有害的通告。
尽管已经暂停营业多时,门外仍站着不少人,他们各怀心思:“我确实是北京来的,但不是我自己买,只是帮朋友来看看”,“我来雄县就是看看热闹的”,“我手头有房,你要不要?”……还有一位从山东来的企业家主动与本刊记者攀谈,试图打探点“内幕消息”。
事实上,《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雄县采访的4天中,所见到的所有售楼处,乃至二手房中介,都闭门贴了封条。
4月6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从雄县县委宣传部拿到的文字材料上明确写着,县域内房地产市场未出现大规模的炒作现象。为持续做好房地产管控工作,县委、县政府制定了专项工作方案,坚持疏堵结合原则,严厉打击违规建设行为,严厉打击二手房和小产权房违规交易行为,严厉打击黑中介非法销售、夸大宣传、哄抬价格等行为,查封各房屋销售场所,及时劝返外来购房人员,对个人私下违规交易、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由公安机关立案查处。目前,已行政拘留1人,刑事拘留1人,对扰乱雄县市场秩序的外地中介从业人员进行训诫3人,有效震慑了炒房行为。
“京津及周边地区的投资客,对新区建设存在高预期值,来寻找投资房产机会,在了解到雄县已经暂停所有房地产交易,整个区域处于‘有价无市、有市无房、有房也不能交易’的严管严控状态的情况后,打消炒房念头,怀着美好的愿望而来,带着满满的遗憾而去。”上述文字材料中提到。
从4月4日下午开始,记者在雄县街头发现,外地牌照,尤其是京牌车辆明显减少。
雄县“北漂”:期待有一天能在家乡找到高新技术工作
“一夜之间成了新区人民了。”如何迎接新区生活,是雄县人眼下最实际的考虑。
程新是记者在6299次班车上认识的一个雄县青年。他是今年应届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已在北京一家互联网金融企业找到工作,4月10日正式入职,打算上班前回家看望父母。但他也不掩饰返乡的另一个目的,或者说是更重要的目的:作为家里学历最高、又在外地学习生活过的成员,与家人商量、规划未来的家庭发展蓝图。
“我是学计算机专业的,新区将来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我就有机会回家工作。” 程新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他还试图跟记者多聊聊关于房价的问题,近日炒房团涌入雄安新区的新闻让他不安。
“我家在离县城半小时车程的乡下,就算拆迁,新区建设估计不会马上拆到我们那儿去。但如果房价被炒起来,我家肯定在新区买不起房,那我就没法回家工作了。” 程新认为,新区要建设起来,需要的是技术人才而不是炒房团。像他这种家境一般的职场新人,高房价会把他挡在故乡之外。
4月4日下午,记者在程新的家乡龙湾镇再次见到他,他带领记者在乡间转了转。
受过高等教育,程新的关注点不局限于自己的个人命运。他还会留心家乡出现的环境问题:“过去白洋淀周边有企业污染,现在治理了,水面没有臭味了,但将来还应继续治理下去。”“塑料包装是我们当地支柱产业之一。塑料价格低廉,村民们使用频繁,遗弃后污染环境,现在农村也出现了垃圾难以消化的现象。”……
临别时,程新告诉记者:“还是那句话,对于我们本地人,房价上涨有好处,但不要那种破坏经济的暴涨。没有新区的成功建设,就不会创造出适合我们年轻人的就业机会。我和家人也商量好了,暂时先在北京踏实干几年再做决定。”
“新区建设对我们这辈影响不大了,但对子孙有好处”
4月3日下午,当程新在雄县县城下车,转乘中巴回乡镇的老家时,胡伟的三轮车正停在街边候客。这几日,由于外地人蜂拥而至,胡伟的载客生意比往常好一些。
胡伟家住雄县城郊的雄州镇,开电动三轮车去县城只要20分钟不到。三轮车载客生意不好做,和别人相比,“也就是挣点零花钱”,但贵在自由。
胡伟父母皆务农,在自家地里种植果树,近几年种的是桃子。“你别信新闻里说有多少丰收,卖出去都是不挣钱的。但我们农民,就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胡伟的父亲这么说。
种地不挣钱可能是事实,胡伟从来没想过学种地。“即使开三轮也比种地挣钱,而且还没那么累。”胡伟说。然而, 胡伟一家仍指望自家耕地能带来一笔收入,在新区发展需要征地的时候。
“总的来说,新区建设对我们这辈影响不大了,但对他们有好处。”胡伟父亲指着胡伟说,“以后教育会发展起来。”今年29岁、初中学历的胡伟也很关心教育,在县城碰到外地人聊天,他总要问问是不是有大学迁过来。他总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不知道新区发展起来他能做什么,“现在需要开阔眼界”。
“现代化大都市”的受益者
雄县人民政府南面是雄州公园,晚饭时间过后,县城居民纷纷来此散步、活动。公园广场上立着一个大型电子显示屏。屏幕上在放广场舞的视频,广场上不少人跟着视频跳了起来……表面上,这里与往常并没有不同,但变化正在发生。
这两天,除了广场舞视频和广告,电子屏还轮番播报《致全县广大群众的一封信》,内容是关于打击炒作房价,落款是“雄县人民政府,2017年4月2日”。
每当播报这些内容时,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就会稍事驻足,听完这段再走。人们三五聚在一起,讨论新区未来的发展前景。
在公园散步的张先生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他说:“筹建新区,我们当然是最大受益者:首先,我们的资产升值了;其次,将来会有好的学校和医院往这边来,我们能够享受更好的福利待遇。”
在广场舞人群中,记者还结识了另一位雄县青年——舞蹈教练张鹏。与胡伟相比,家住县城的张鹏对未来有明确的打算。两年前,张鹏开始进行曳步舞教学,现在在雄县有50多个学生,每人每月收取200元学费。在张鹏看来,曳步舞不只是一种品位的体现,还可以成为一份自信,执着的动力。
张鹏的舞蹈班没有教室,就在雄州公园的广场上,免费利用其中一片空地。
以前是周末上课,现在每天晚上都要上一小时课。许多孩子在国内赛事上取得较好名次。
曳步舞在国内仍是年轻的,这几天涌入当地的炒房客,在公园广场上看到孩子们跳着时尚感的舞蹈,技术还相当娴熟,纷纷感到意外。新区成立的消息让张鹏喜出望外,一想到这里将来也会成为现代化大都市,新潮的曳步舞就更容易推广和被人接受了。
“先把培训班升级为正规舞蹈学校,稳定后再开一家提供私人定制的服饰类店铺。”这是张鹏未来的规划。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程新”为化名。)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胡巍|雄安新区摄影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7年第14期)
责任编辑: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