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老妇讲述69年前慰安妇经历(组图)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6月13日22：30首播“不再沉默(上)”，以下为节目内容。

　　影象:扬子晚报视频 南京社科院史学家孙宅巍和周粉英对话

　　孙宅巍：老人家，你的遭遇我们非常同情，我特地从南京来看望你，首先请你把当年的遭遇再讲给我们听一下。

　　周粉英的孙媳妇: 那一年怎样抓你的再说给他听,他现在就是说,教授他来了,就说,你曾经被日本人抓去的经历你说给他听,抓去的经历说给他听. 就是你被日本人,抓了去,日本人怎么样强暴你的,怎么样对待你,不好的 ,你就说出来.

　　周粉英：他们(日本人)用刺刀勒(方言原意是轻轻地用刀来回划)的，他想杀我，没杀，用刺刀逼着(手比划脖子位置)

　　众人：(略去)

　　周份英：想打死我，没打死我，用刺刀捅的。

　　众人：(略去)

　　她就是说什么,当时那个日本人想强暴她们,叫我奶奶要跟他们,就是说同房什么的,我奶奶她们不肯,就用那个刺刀要杀她的.

　　阿丘：这位老太太叫周粉英。最近，周老太太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家里，向来自全国各地的探访者，讲述自己六十九年前的一段经历。

　　孙宅巍:要你说被抓了去的"花姑娘"有多少人?

　　周粉英：噢，我们一天有多少噢！我们一天连我去了22个，(人声)我去的那天，抓了22个。

　　孙宅巍：一天要"服务"几个人呢？

　　周粉英：他们一般啊，有时候来十来个，有时候来六七个，有时候来四五个， 这么样子来的啊。

　　周粉英：天天换人喔，今天是你们，明天是他们。

　　画外音：五月八号，扬子晚报登出了这么一条消息：江苏如皋有一个九十岁的老太太，公开了自己曾在一九三八年春天，被抓进侵华日军慰安所，惨遭蹂躏的经历。她就是刚才的这位周粉英老人。

　　孙宅巍：那日本人糟蹋了你，给你造成了多大的伤痛呢？

　　周粉英：肚子疼啊，浑身疼啊，上厕所，不得这么及时啊。(众人略)上厕所，肚里疼，肚里拉把(“尸”字头，下面是“巴”字)的多。

　　孙媳妇：就是说她一个肚子涨 肚里疼，还有一个就是小便太多了，一个白天大约有十个小时到八个小时，是在厕所里面的，小便不多，就是一直要小便。

　　阿丘：周粉英老人的家在江苏如皋市白蒲镇杨家园村，一九三八年春天，日军侵占了如皋。据周粉英老人回忆，那年农历二月二十二，婆婆打了她，她就跑回了娘家。下午，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抓“花姑娘”的人来了，周粉英吓得躲到了邻居家磨盘底下，可还是被来抓人的乡保长给发现了。对于当时的情形，村子里几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至今都还有印象。

　　影象:周粉英家门口

　　村民甲：从我们家门口走的,那时候我在田里

　　记者：有几个人来抓她们？

　　村民：人有一大堆呢。

　　记者：奶奶那时候是不是在车子上？

　　村民：她扶在车子的轱辘上，在哭

　　老头：她被抓了好长时间，有好几个月，这个也不懂，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压力。人家就问她。丫头，你怎么回事？被抓去了，只说这么多，其它都不讲。

　　阿丘：乡亲们说，周粉英老太太当年被日军抓去做过“

慰安妇”，这事情后来老太太自己也曾经提起过，但并没有细说，大家也没有多问。如今，九十岁高龄的周老太太却突然站了出来，公开了自己当年的那段经历。

　　记者：你怎么不告诉人你做"花姑娘"的事情，不告诉，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人，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说？

　　周粉英：这么些年来都没听谁说过。你问我就告诉人，你不问我就不告诉人

　　记者：就是人家和你聊聊天才说出来

　　周粉英：我们又不说谎，瞒不起来

　　影象：雷桂英的养子唐家国看望周老太太，老太太抱着唐家国送的花。

　　周粉英的儿子姜伟勋：我问她这次讲不讲，她说随我，她不能分析这些东西.

　　周粉英：这花不捧了，吃力。

　　阿丘：周老太太的儿子姜伟勋姜大叔说，早在30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被日军抓去做过“慰安妇”。这一次，老人家公开那段历史，正是他鼓励母亲这么做的。

　　周粉英的儿子姜伟勋：当时想，我只有恨日本人，我不恨我的母亲，母亲是被强迫的，她又不是自愿的，我作儿子的何以恨母亲，儿子也不舍得去恨母亲。

　　阿丘：作为周老太太的独子，姜大叔并不觉得自己的母亲因为被迫有过“慰安妇”的经历，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尽管这样，他也一直不愿提及此事，怕再次触痛老人家的伤痕。姜大叔说，自己之所以决定鼓励母亲站出来，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位老人去世的消息，

　　周粉英的儿子姜伟勋： 我看到杨子晚报登雷的消息以后，雷死了以后没有一种证人了，我说娘，这有一段慰安妇的历史，什么叫就是慰安妇的历史，抓花姑娘的历史，前两天有人作证已经死了，那么你被抓的那段历史，现在讲出来你愿不愿意，她说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去决定的，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自己去决定吧。

　　阿丘：这位老人就是姜大叔提到的雷桂英。雷老太太家在南京，一年前，老人家公开坦承：自己十三岁时曾被骗入日军慰安所，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是南京第一位，也是惟一一位公开自己慰安妇经历的老人。四月二十五号，雷桂英老人因突发脑溢血逝世。十二天后，周粉英老太太也站了出来。

　　周粉英的儿子姜伟勋：如果只有一两个人证明或者没人证明，力量就太小，我们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你这个假不了吧，我们江苏有，南通，如皋有，江西还有，我们东北还有，全国都有，他日本不得不承认了。我的母亲，媒体是不是也像雷一样报道一下，日本人犯的罪行，雷已经死了，我的母亲能证明，可不可以，这种事实不就证明了日本人犯下的罪行了。

　　影象：周老太太回到房间躺下休息，众人祝福老太太。

　　众人:你要保重身体,保重身体活到一百岁,活到一百岁

　　周粉英：年纪大了 眼睛看不见了

　　众人:眼睛看不见,心里能看见

　　周粉英：儿子不好过

　　众人:不怕人家讲

　　影象：姜伟勋给老太太拿包子吃。

　　周粉英的儿子姜伟勋：肚子饿了没有？先吃个包子。烫，今天蒸在饭锅旁边，蒸得有点焦了。

　　周粉英：吃不动了，这东西

　　姜伟勋：你要不要坐起来吃？

　　周粉英：慢点，放起来凉会儿吧，烫人

　　姜伟勋：包子放在这边，要不要坐起来？

　　周粉英：他们在不在我们家吃中饭

　　姜伟勋：今天忙，今天午饭过会儿。让他们那些人全部都在这边吃。我煮了一大锅子

　　周粉英：用大锅子煮，让他们都在这吃

　　姜伟勋：让他们都在这吃。我煮了一大锅子

　　周粉英：早上的人走了吗？

　　姜伟勋：早上的人走了。

　　周粉英：来了多少人？

　　姜伟勋：十几个。

　　周粉英：随他们吃不吃，叫他们都在这边吃。

　　姜伟勋：好了好了，你先吃，到时候中饭有了我来喊你。这下不烫了吧

　　周粉英：头疼，不想吃。

　　姜伟勋：你先吃点。

　　周粉英：那我吃剩下来就你吃。

　　姜伟勋：好的，那剩下来就我吃。

　　阿丘：雷桂英老人走了，周粉英老太太又站了出来，让那段历史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中。而在她们的心底，那段历史也许从来都没有远离过。

　　影象：雷老太太的新闻 去世

　　雷桂英:都是丑事 ,怎么讲 不好讲,那个地方(慰安所),老百姓不能进去,有门岗

　　我们是没有办法偷跑出来的,没有办法,给谁讲,任何人我都没讲过

　　影象: 她指认当年的慰安所

　　雷桂英:就是这个地方,这里是个巷子,这里就是老百姓住的,大概有十几个人,十几个人 都比我大,就是我最小,有.那个是大的

　　影象:雷桂英的家

　　画外音：这里是雷桂英老太太的家。雷老太太生前一直和养子唐家国生活在一起。

　　雷桂英的养子唐家国：前年买的时候是二手电视， 她也经常看电视，她有一次放日本

抗日战争的纪录片，她就不愿意看，这个放的还没有我们从前那个真实呢，她讲，我们从前的日本比这个凶得多了，不看，不看了。她就恨了。一看就把它关掉了，就看其他的。她喜欢看

西游记，看那个古装的京剧，看那个大剧，看那些，她不喜欢看那些抗日战争的片子。她一看…，她心里有个，内心恨他，有点。

　　阿丘：因为饥饿，雷老太太十三岁时，被骗进了慰安所，遭受了侵华日军非人的的蹂躏，她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三十岁时，雷老太太收养了当时还只有一岁的唐家国，两人一直情同母子，但雷老太太从来没有向唐家国透露过自己的那段过去。直到三年前，一位叫朱尚炎的街坊向唐家国说起了往事。

　　朱尚炎：我跟她说，我说报纸上登了，这几年，好多人，这慰安妇好多都死了，我讲韩国有个老妇女，叫朴什么的八十多岁，到南京来了，报纸上媒体上都登的

　　，到南京指证了南京XXX有个慰安所，我讲你这个事情趁热打铁，赶紧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如果你母亲，年纪大，八十几岁了的人，说死可能明天就死了，到时候这个埋在心里，到时候是很遗憾的事，我讲你说服她，我说最少作了她20多次工作。

　　雷桂英的养子唐家国：我就跟我母亲讲了，三年前。她说我没有这个丑事，你不要听她瞎讲，她讲听人家瞎讲，我说你没有就算了。然后人家又追我，我就又问她，我讲小宝子(朱尚炎)又问你了，他名字叫小宝。她说什么事啊？小宝什么事又问我了？我讲从前，你受迫害，又问她一次。她干脆说，你把他人喊来，我面对面跟他谈。我面对面跟他谈，我告诉他，我跟你谈，我也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光听他讲，你把他人喊过来，后来隔了两三天，碰到他家属，…就问她，她讲，我听说小宝讲，找过来喜(唐家国)，找过我儿子，从前我有那个历史事情，韩国，朝鲜的，有这个人出来，是有这个事吗？老太，后来讲，(妈妈)是有这个事的，我小宝子跟来喜讲真话，不讲假话，要出来.

　　影象:2006年7月雷桂英接受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连红的访问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连红：你出于什么目的，最后要讲？这些事情讲了很不开心，心里也难过。最后你是怎么下决心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出于什么目的？

　　张连红：思想上有没有经过斗争？

　　雷桂英：怎么不斗争呢，一年多来了，一年半哎。

　　张连红：最后怎么就同意了呢？

　　雷桂英：我就想，小娃子甩到塘里，一塘冻的，男的活埋的晓得吧。那个死多少了。这样我就想我们中国人要讨一个公道，是这样子。这个思想。我也不想拿这个钱.

　　阿丘：雷老太太决定说出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那段往事，可面对记者，要公开那段经历时，她还是难以启齿。

　　现代快报记者毛丽萍：她自己也会摇头，叹息，然后感觉讲不下去，停下来，好几次她都是掉泪说不下去，但是她只字没有提到慰安妇的经历就从头开始没有提到。

　　记者：这个过程大概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现代快报记者毛丽萍：三个多小时。

　　解说:毛丽萍，第一位采访雷老太太，披露老人那段经历的记者。

　　现代快报记者毛丽萍：后来我跟她打了个招呼，我说雷妈妈这个事情可能跟预想的有点不一样，我说你作为一个幸存者，这个可能是成立的，但是如果是其他身份那就不好说。

　　我是这么跟她讲的，然后就准备，我跟我们一个摄影记者就准备走，就叫她好好保重身体，

　　雷桂英的养子唐家国：她喊我过来，我说母亲你讲，我说你要是真的没有呢，就不讲，我们也不逼你，对吧？记者他也不逼你，你如果真的有这个，自己受这个迫害了，我不认为，作为儿子来讲，不是丑事，我就劝他，我说你看呢？而且政

　　府，党和国家人民都支持你，而且各界人士也支持你，不是坏事，我的孙儿，女儿，你放心，我两个女儿和女婿不会讲的。是为我们中国，那些死难的也讨个公道，你何必要把这个事情，埋在心里头干什么事呢？这么多年苦处你不说吗？

　　我到这边劝她，她讲，你们不嫌那个啊，我讲出来不丢你们脸啊？不丢脸，不丢脸，我支持你。而且我的儿女还会支持你。当时的情形，好吧，那我就把这个事情，跟毛记者，然后一五一十讲了有一两个小时。

　　现代快报记者毛丽萍：然后我们又一起，我就又看着雷奶奶，雷妈妈，我想她，开始她没什么反应，她就拄个拐棍愣在那个地方，什么也没讲。但是大概，应该有三四分钟时间，大家就僵持在那儿，我也不知道我该走还是不该走，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讲？犹豫了半天，她开口了，她跟我说，有一个叫山本的，然后我们又重新坐回去，我又重新拿出来我的采访本。然后讲完山本她又不说了，开始想了半天低着头，然后就拍着她的腿，然后说丢人，丢人，眼泪就下来了，其实看到这个景我是不忍心再去问她了，她自己就慢慢开始讲她那一段经历，但是讲到那个，她自己逃出来那段她是哭出来声音来了，哭得很伤心，她当时觉得自己终于跑出来了，终于逃离了。

　　影象：南京外景 隧道 雷桂英公开身份的报纸

　　雷桂英和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张连红对话

　　张连红：讲出来之后，对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雷桂英：这个旁人不晓得，街上也不晓得，我丈夫都不晓得。

　　张连红：现在呢。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

　　雷桂英：现在么，我是保守的哎，秘密的，不公开的。

　　张连红：现在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是这样么？

　　雷桂英：没得没得。

　　张连红：这附近还是不知道？

　　雷桂英：不知道。

　　张连红：周围邻居也还是不知道？

　　雷桂英：不晓得不晓得。

　　张连红：讲了以后，你心里有没有比较放松的感觉？

　　雷桂英：有放松。这个东西就像压在这(指胸口)心里闷闷不乐，这个话跟哪个讲呢，这儿有思想斗争，晓得吧。

　　张连红：现在你讲出来就没有负担了是吧。

　　雷桂英：没得拉，现在都讲出去了，我心里面好多了。也没和外人讲就跟记者讲，记者是哪个呢，也不晓得。我就这样的想法。

　　影象：邻居看望周粉英老太太 老太太在清理梳子

　　妇女: 你是不是来看我的

　　周粉英:你一年到头不走到我家

　　妇女:我一年到头走到我家，你不知道而已

　　周粉英: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家的

　　妇女:你吃面(生日)的时候我不在这的吗前年

　　周粉英:你什么时候走到我这的

　　妇女:你把我忘了,你不记得了,这两天有没有人来烦你

　　周粉英:没有人来烦我.

　　影象：姜伟勋在老太太的门上用粉笔写：老人身体不好 谢谢采访 字样

　　阿丘：有日本学者曾做过一个心理调查，有过慰安妇经历的老人们，在讲述那段遭遇的时候，她们内心的伤痛几乎和当年受凌辱时是相近的，也就是说，时光的覆盖，并不能催眠伤疤下的神经，而每一次揭开，都意味着新的撕裂和流血。但为了历史的真相不被湮没和篡改，雷桂英和周粉英老人选择了讲述，选择了作证，我想，这远远不是勇气两字就能形容的，而当我们表达了尊重和敬佩之后，又在多大程度上能体会到当事人的内心？在雷桂英老人和周粉英老人站出来后,她们的生活,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请明天继续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