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主:杨春霖
●家庭成员:一家三口,父亲杨春霖(62岁),母亲李桂景(59岁),儿子杨园园(31岁)
●家庭档案:北京人,现居东城区南竹杆胡同
我家事儿
1947年 我在西安出生。因为当时北京被日本人侵占,全家被迫离开,去了西安。
1950年 新中国成立一年后,我和妈妈回北京了,爸爸还留在西安工作,养活全家。
1957年 北京开始大规模拆除城墙。夏天,我家一间平房受损,想方设法弄砖重修。母亲说城砖是公家的,私人不能用,一块也没有拿。
1958年 我开始上小学。那时,北京兴起大炼钢铁,学校组织学生去捡废铁。
1968年 去了山西插队,我去的那个县有电,条件比其他同乡好,让我感到欣慰。
1971年 劳动了好几年,终于有了第一份工作,在粮食局当科员,分分粮食。那个年代,能分粮食已经很不错了。
1993年 从山西调回北京,在一个中学当老师。孩子已经15岁,全家都很疼他。
2002年 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年,平房拆迁,住进楼房。楼房宽敞明亮,很好,全家都很喜欢。杨春霖口述
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进出北京,仍然要通过16座高大厚重的城门。
杨春霖的家,就在距离朝阳门内200米处、一座普通四合院中。
至今让杨春霖念念不忘的,是锈迹的铁皮城门,孩子们在城墙上玩闹,城楼顶上荒草萋萋……
800大洋置宅朝阳门城楼边
辛亥革命之前,杨家殷实。母亲家是旗人,每月拿朝廷俸禄。
在杨春霖的印象中,那时候,对于北京的老百姓来说,除了胡同、四合院,在庙会上喝豆汁看拉洋片外,没有什么比城墙更让他们亲近的了。
“紫禁城是皇上的,王府是皇亲国戚的,只有城墙,保卫着我们,属于老百姓的”,小时候母亲这样对他说。
“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说的便是北京的城门。
杨家在原来东城区的西水井胡同,距离朝阳门城楼200米。房子是父亲花了800块大洋买的,面积有80平米左右。
买房时已是民国初年,家族衰落,母亲早已没了收入,家境困难。当时积蓄仅400大洋,父亲和亲戚朋友借了400大洋凑够钱才买了房子,从此过上“还贷”的日子。
打小,杨春霖对家旁边这座24公尺高、墙身楼顶等共重约4600吨的城楼印象深刻,“有气派。”
但高大的城楼没能挡住日本人,听到“日寇进城”的消息后,杨春霖举家迁往西安。在那儿,杨父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电报员。
父亲西安上班支撑北京全家
1950年,新中国成立一年后,3岁的杨春霖随家人从西安搬回北京。房子托给亲朋照顾,回来时已杂草丛生。
杨春霖3个哥哥、2个姐姐,回京后各自居住,母亲和杨春霖住在原来的四合院,父亲仍留西安上班,成为家里惟一的经济支柱。
从3岁到8岁的5年童年时光,杨春霖几乎每天都从高大的朝阳门城楼下穿过,仰视着铁皮城门,和小伙伴们上城墙玩耍。
上世纪50年代的城墙上早已没了士兵,内墙有马道,立有铁丝网,防止有人进入。
还是孩子的杨春霖,和同伴剪开铁丝网,爬上城墙:荒草萋萋,有蛐蛐叫和蝉鸣声,向城内眺望,是浮在绿荫上的景山和北海白塔;向下俯瞰,是密密匝匝的街巷胡同。
从城墙下来,出城门,便是护城河了。但已失去御敌的功用,变成孩童们捞鱼虫的臭水沟,也有不少人聚集在此,侃大山。
粮食定量小孩比大人多4斤
从1957年起,杨春霖记忆中的城墙开始“变形”。
“那时,充斥着‘城墙阻碍了北京的发展,必须拆掉’的声音,老百姓意识到,城墙该拆了”,杨春霖说。
事实上,北京的城墙已经开拆。先是开一些豁口,进出不用绕城门。随后,大规模拆墙行动开始了。
1957年夏天,一场暴雨让杨家损失了半间平房。那时拆墙正如火如荼,堆着大块大块城砖,而杨家正想方设法弄砖,重建平房。
杨春霖说,当时想过拿城砖来做新房的砖,后来发现不配套,“城砖一米多长,半米厚。”再有就是母亲坚持不用,“那是公家的东西,私人不能用”。于是,重修房屋的砖全是花钱买的,一块城砖也没有拿。
1958年,杨春霖开始上小学。那时,北京兴起大炼钢铁,学校组织学生去捡废铁。母亲也响应市政府号召,每天带着他赶麻雀,除四害,“当时觉得特好玩,小孩儿嘛”。
接下来的3年自然灾害,杨春霖至今记忆犹新。
由于饥荒和粮食不足,家里每天只能吃粗粮度日,一个月仅有一两肉,“几乎每天都吃馒头加玉米面做成的白面馍馍,家里每月25号开始买下月粮食,粮食定量,小孩30斤,比我母亲还多4斤呢。”
备战备荒四合院中挖地道
上学后,杨春霖对拆墙的情景已十分熟悉:工人从顶上开始拆,一层一层,最后是城楼的柱石基座。
闲暇时,他和同学们会跑到城边,看工人和军人拆城墙。回到家,母亲和街坊聊天,也会不时听到:“城墙是用来阻挡敌人的,现在飞机大炮厉害,城墙就用不着了……”
拆城墙的想法已深入人心。
几年时间,左安门、广渠门城楼、箭楼,广安门城楼及瓮楼,西便门的城楼都已拆尽,广安门、西便门都已成为马路豁口。永定门东,广渠门南有两大段城墙已完全拆除。
“拆墙时断时续,那时不懂,就看个热闹。”到上世纪70年代末,城墙几乎完全消失,仅存德胜门、正阳门等,以及东便门边一些断壁残垣。
1968年,还是学生的杨春霖去了山西插队。哥哥姐姐都有了工作,留在北京,照顾母亲。
在山西,杨春霖有了第一份工作:粮食局职员。期间,每年回京探亲,常到老城墙旧址边走走。
到了1970年,为备战备荒,家家都挖起了地道,杨春霖家也不例外,“就在四合院中央,母亲带着他挖出一个半人深,2米宽的地道。”
加入文保协会关注老城墙
1977年,转行当了老师的杨春霖,与一位插队女老师李桂景在山西结婚,次年生下儿子。
1985年,父亲去世,仍在山西插队的杨春霖闻讯后,悲痛不已,急忙赶回奔丧。
杨春霖记得,那会儿,粮票基本废除,伙食也改善了不少。
结束25年的插队生活,杨春霖1993年调回北京,在酒仙桥一中任职,仍住在西水井胡同的四合院。因为知青优惠政策,孩子顺利读上中学,一家人平淡地过日子。
回京后,杨春霖一直眷恋消失的老城墙,后来便加入了市文物保护协会。2002年,他到东便门把残存的城墙拍照留做资料。
杨春霖说,很多过去居住在城墙边上的老居民,把家里收存的旧城砖献出来,用做“城墙遗址公园”的修缮,总共有几十万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见证而且亲自参与了持续十多年的“拆除城墙行动”。
2002年赶上胡同拆迁,杨春霖在通州租房住了3年,两年后回迁搬进楼房,住在南竹杆胡同。
现在,杨春霖偶尔带家人去东便门的明城墙遗址公园坐坐,“儿时记忆里的老城墙挥之不去”。